“什么叫因为我会拳脚功夫?”
“因为我父亲想得很天真,他认为这样的话,遇到恶势力就比较不怕了,就像你那天替我解围的道理是一样的。”
“确实很天真,”她闷声嘀咕。“我又不是女打仔。”
“再者倪品萤的个性很强悍,也很刁钻,一般较秀气温柔的女孩子碰到她根本无从招架,我想,你我都见识过她的泼辣。”
“没错!她真的很可恶耶,我虽然也很凶悍,但我还是肯讲道理的。”讲到令人发火之处,她拿起冰柠檬红茶大口吸着。
“总而言之,我好像带给你不少困扰。”他苦笑。
“那怎么办呢?你有没有办法请你爸爸收回那个命令?”重重戳着饭粒,她愈想愈是愤慨。“好不容易撑了一个礼拜,我可不想因此被fire掉。”想起每天接受牟大千金的那些密集训练,她的头皮又是一阵发麻,假如辛苦了这些日子还是辜负好友用尽美色为她争取到的工作机会,她会觉得很对不起她。
“……”
本以为他会二话不说地点头答应,怎么料到他竟然露出困踬的神情。
“怎么,你不会是没办法吧?”
“我父亲作出的决定,从来没人可以改变他。”他面色沉重地道,连带歉疚地望着她。“不过我还是会试试,只是结果如何我不保证。”
“结果如何你不——保证?你实在是……”想骂他“没有用”三字,但终于忍住没出口。她多少了解有那样高高在上、重权在握的父亲,即使是儿子也无法去动摇他的威严。
聊到最后,两个人的食欲全归为“零”,纷纷把筷子放下——一个规矩平放在碗缘上,一个则斜放在碗里。
童葭屿忍不住斜睨他两眼,有点词穷,但又不甘心直接走人。“喂,那你这个大少爷都没在工作的啊?”
他抬起眉梢,收回停留在窗外的注视。“我?”
“看你成天游手好闲的,不会是个败家子吧?”她鄙夷地皱皱鼻子。
“你觉得我像吗?”
她集中视线在他身上逡巡。“是有那么点像。”
这样的回答教他不由得苦笑,一手搁在桌缘,一手支颐。“原来我给你的印象这么糟。”细细的胡髭密布在下颚,增添些许男人魅力。
“不然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我在我父亲旗下的分公司上班。”
“哦?”抓抓眉毛,她一脸理所当然地点头。“也对,大概是作个经理、总经理之类的职务。”
“你错了,我只是一个基层小职员。”
“基层小职员?”睁圆眼珠子,她难以置信地微微拉抬音量。
“很意外吗?”林擎元忽从感慨中深沉一笑,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你以为富家公子哥都该是败家子?”
“也不是,”她努努唇,思索着怎么回答比较妥当。“打个比方,在十个富家公子里,有四个是败家子、四个是公子,剩下那两个则可能会变成跟父亲一样,是个精明干练的继承人。”
他双目微眯,逸出一抹轻笑。“你的算法挺像那么一回事。”
“所以你这几天因为受伤请了假?”
“嗯,也许会休息一阵子。”
“为什么?”
“……有点私人事情要去解决。”
“我就说嘛,富家公子还是有特权的。”她摆出一副“我就知道”的刻薄嘴脸,一口气把冰红茶喝个精光。
林擎元在这刻间突地缄默无言,那两道深邃的目光却停驻在她身上,凝着某种奇异难解的炙热光芒,让她只对上一眼便心惊地避开。
“呃……你这样看我干吗?我脸上没突然冒出脓包吧。”
“你谈过恋爱吗?”
这平空冒出的问句,教她愕然间不知所措,微张着唇,半晌突被自己的反应惹毛。
“什、什么烂问题!我为什么要回答你?”她没好气地致脸一哼,却在心底独自懊恼——她做啥那么火大?岂不表明她确实只是个没谈过恋爱的小女生?噢,真是有够蠢的!
“为什么?没人追求过你吗?”他不识相地继续问。
“你认为一个男人婆会有男人想追吗?”童葭屿横眉餐眼地反问他。
“怎么不会?”林擎元那始终不减忧郁的脸孔忽然间变得认真深邃。“你眼前就有一个。”
嘴不只是微张,而是大大的张开,还是露出牙齿很丑态的那一种。童葭屿震呆了,像座雕像一动不动。
“有这么惊讶吗?”他微微一笑。
在口水即将流下前,她狼狈地闭上嘴,手背抹着额头的冷汗。“看到鬼!”用台语低喊了这么句,她倏地逼近他脸孔,恶形恶状。
“干吗,连你也想抓我当你的挡箭牌吗?”
“我不是那种人。”
“不是才有鬼,我怎么看都不觉得你会看上我!”不愿让他觉得自己是那种想高攀的拜金女,她硬是装出不屑样,把鼻孔撑大,下巴往上抬。
“你很特别,我从没遇过像你这样的女孩子。”一样有五官,但林擎元就是佩服她能变出这么多不同的表情。他愈是看她,愈是觉得她是一块璞玉,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少来!我的特别只是因为我会跟人干架,是吧?”
他扬起眉,心平气和地摇头,一眼看穿她内心的无措。“你很喜欢推翻别人的说法,硬冠上自己认定的想法,但我是怎么想的,你真的看不出来吗?”
“我……”她立即语塞,一时驳斥不了他的话。
已经休息许久的筷子复被拿起,林擎元伸手夹了块她碗里被捣得烂烂碎碎的肉片,上头沾着堆糊掉的饭粒,接着眉也不皱地张嘴吃掉。
“你……你……”她感觉到全身鸡皮疙瘩全因他的举动而立正站好,四肢隐隐打颤,嘴角抽搐,心跳疾驰,血脉贲张。
只见他唇瓣微抿,迤逦出温柔又带点孩子气的浅笑。
“嗯,很好吃。”
头昏脑胀、脸红心跳、手脚无力,所有发烧该有的症状前仆后继地出现。童葭屿招架不住地扶着额向后,根本不知如何面对。
“我不够格吗?”低沉的嗓音饶富磁性,他的手指轻轻拧走嘴角边的油渍,不改初衷地款款凝视她。
“别、别再开玩笑了,”窘迫低嚷,她忍无可忍地蹬开椅子直起身,再不看他半眼地想尽速逃离这里。“我要走了,不见!”
他不会追上来,她在仓促下楼时确定这一点。
因为他还带着伤,因为他是个富家公子,因为他刚刚说的全是玩笑话。
匆匆奔出店门,还来不及穿越绿灯后车流量庞大的马路,背后已传来他的呼喊声。
“童葭屿!”
真的!她真的没那意愿回头的,她只是不忍心让他伤势加剧。
“我说我要回去了。”侧着身,她冷淡地亲他一眼。面色苍白的他,颀长俊挺的身躯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格外突出。
“你会考虑吗?”
“考虑什么呀,你是不是被人砍得头壳坏掉了?”她故作不耐地粗声答,却不知道自己的脸红得像恋爱中的甜苹果。
“我不是以一个富家公子的身份在对你提这件事,而是以一个男人很单纯的心希望你愿意考虑。”
“都已经说不要了你还想怎样?”左张右望,她两手交叉于胸前,气恼这个红绿灯怎么特别久。才刚这么想完,灯号就变了,而她的脸也立刻变了。
她愈来愈不清楚心底那声若蚊蚋的嘀咕在说些什么,愈来愈不确定自己到底要不要过马路。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已经拖着缓慢步履来到她身后,微俯下头凑近她耳边柔语:
“走吧。”暧昧不明的温柔,紧紧捆绑住她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