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从严醒背上淌了出来。他非常、非常不喜欢她在自己身上引起的反应。
是因为太久未近吗?也许他真的应该交个女朋友了……
“你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阮潇潇终于发现他的异样。
就在严醒努力搜索著回应的字句时,另一个声音解救了他。
“阮小姐,您来了,我家少爷和少夫人到后面林子里散步,马上就回来。”别墅的管家在门口迎接,随后又看向严醒。“阿醒,你要不要也进来喝点东西?”关家的人都知道,严醒和关定涯有著朋友的交情。
“不了。”严醒这时已经重拾镇定,摇摇头。“我去找阿财下棋。”与其打扰关定涯夫妇的两人世界,他宁愿找别墅园丁消磨时间。
看著尾随管家步上门阶的窈窕背影,严醒再次提醒自己——
别忘了,她是上流社会的千金小姐,来自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如果他够聪明,就绝对、绝对不该怀有任何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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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潇潇再次走下门阶时,先前的笑容已不见踪影。
这是个错误,她不该来的。
她以为,就像过去的每一次,只要她内心有任何旁徨不安,定涯哥就会用他关切的眼神、沈稳的语调使她安心,告诉她一切都没问题。
但是她忘了很重要的一点,定涯哥已经是个有家室的人,不再专属于她。
虽然他对她仍是极好,极为包容,可是她无法不注意到他在不经意间对妻子流露的浓厚情感,真不知道她以前怎会如此盲目,竟没看出他对陆清妍的爱恋。
她不得不承认,定涯哥的感觉并非单方面,他们夫妻之间的恩爱几乎伸手就模得到,无人可介入,也让她感觉自己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所以有不少次,关于她父母的问题已经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这时,一阵笑声传来,阮潇潇转头,一眼就瞧见不远处凉亭中正在下棋的两个男人。
她走近凉亭,对较年轻的那个男子说:“严醒,走了。”
“阮大小姐,我已经——”严醒抬眼,却因那张满是落寞的脸庞而无法说出“被开除了”几个字。
这女人是怎样?明明先前还高高兴兴的,怎么现在又一脸“世界完全失去光明,人生毫无希望”的可怜样?
必定涯夫妇欺负她吗?不可能吧……
难不成,她终于认清了事实?八成这才是原因……
“走了啦。”阮潇潇郁郁地又说了一次。
唉,严醒暗自叹息,既然她已经忘记开除他这码子事就算了,真拿这女人没办法……
“好。”他站了起来,跟园丁阿财道别之后,便走到阮家的轿车旁,打开后座车门让阮潇潇上车,自己也坐进驾驶座。
“大小姐,现在要去哪里?”驶出别墅车道后,严醒问。
“随便……”后座人懒懒地看著窗外,连声音也没精打采。
他真的很不习惯她那副郁郁寡欢的模样,平时那个颐指气使、盛气凌人的女人到哪里去了?
去了一趟关家别墅就变成这样,关定涯真是害人不——冻欸!他是吃错什么药,居然怨起自己的朋友?
严醒急忙甩开那种毫无道理的想法,敛起心神。
“你想去市区采购,还是回家?”他又问。
“都不要。”她既没心情逛街,也不想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家。
严醒的耐性开始受到考验。“你到底想去哪里?”
“随便哪里都可以。”
有气没力的声音让严醒想发作都发作不起来,只能认命地动脑筋思考,自行作下决定。
车子快抵达山脚的时候,他没朝市区驶去,反而弯入通往另一个山头的路,又开始爬坡。
天色渐暗,这一带似乎都是树林,没什么人烟。五分钟后,连路灯都已不再出现,全得靠车灯照明,但是严醒仍旧继续往上开。
直到此时,阮潇潇才留意到他们正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你要载我去哪里?”
换作是平时,严醒可能会恶劣地冒出一句“载你到深山先奸后杀”,但是现在的阮潇潇,让他不忍心欺负。
是的,见鬼了!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这样,但是这女人那副失魂落魄、要死不活的模样,真的让他浑身难过到极点。
“马上就到了。”他最后只道。
原来是个看夜景的地方。
阮潇潇讶异不已,万万没想到在这荒山野岭之上会出现一个围著栏杆的小小平台,平台上有张石头彻成的长椅,而奇迹似的,还有一盏照明的灯。
“好漂亮……”阮潇潇站在平台上,凭栏眺望,从他们的位置几乎可以看见整个台北市。天色已全黑,城市里华灯初上,点点灯火像闪烁的各色宝石,洒满脚下那片土地。
眼前的美景足以让人心胸也开阔起来,阮潇潇深深地吸进夜晚的空气,呼出,感觉低落的情绪被冲淡不少。
严醒掏出烟,点了一根,静静地站在她身后两公尺左右的地方吞云吐雾。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阮潇潇回过头,问他。
“无意间发现的。”
真敷衍的回答……不过此时的阮潇潇不介意,又追问:“你怎么会想到要带我来这里?”
严醒耸耸肩。“我想不出该载你去哪里,干脆来这里吹吹风,换个心情,反正不太远。”
原来是因为他注意到她心情不好……
阮潇潇不由得有些讶异,她还以为以他的为人,一定会乘机落井下石、在她的伤口上洒盐,说不定她死后都会在她坟上跳舞,完全没想到他居然带她上山透气。
虽然他还是那种满不在乎的语气,可是她仍是感到心窝升起一股暖意。
如果她记得没错,这是他第一次没有用冷嘲热讽的态度对她说话。
也许,他并非她以为的那么讨人厌……
阮潇潇将视线移回山下的夜景。她看过不少世界各地的美丽景观,却从来没发现自己出生、长大的城市,竟是如此迷人。
“严醒,我一直很好奇,你跟定涯哥是怎么认识的?”她没有回头,仍注视著城市的万家灯火。
似是没料到她会有此一问,严醒顿了顿,才道:“四年多以前,我遇到了一些麻烦,是他替我摆平的,当时他正好也缺个司机,所以就雇用了我。”那并非什么值得夸耀的过去,所以他也说得简洁。
那时他刚带著女儿搬到台北不久,以开计程车维生,没料到他那个酒鬼老爸欠债的高利贷公司,因找不到他父亲,竟找上在大饭店前等客人的他,就在他被几名大汉团团围住时,关定涯出现,询问前因后果之后不仅替他老爸先还了债,还提供一个专属司机的职位,而两人个性上的合拍,也让他们有了朋友的情谊。
“我欠他很多,就这样。”尽避他早已偿清关定涯给他的贷款,甚至还有余力投资一家夜店,但恩义犹存。
“定涯哥本来就是个很好的人。”阮潇潇点点头,倒也没继续追问。
一阵沉默之后,她又问:“严醒,说不定你比我更了解定涯哥,你说,他现在是不是过得很幸福?”
“嗯。”
“那就好……”阮潇潇顿了顿,低声又附上一句:“我希望他能一直幸福下去。”
没发现身后男人脸上闪过的诧异,阮潇潇只是深思地注视著山下,不再说话。
今天,她看见了定涯哥在他的妻子身边有多么快乐、多么放松,她以为自己会心生妒恨,可是她并没有。连她自己都意外的是,她真心替定涯哥高兴,因为她知道他值得过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