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游会这天,校园内处处可见气球、彩带、海报,以及各式各样的摊位,空气中除了种种食物的香味之外,还充满著年轻、欢乐的人声,热闹极了。
钱良玉所带的三年七班,设计了丢水球和塔罗牌算命两种游戏,皆是低成本、利润大的生意。全班学生分成两批,一部分在教室里掌管丢水球,另一部分则高举著“铁口直断”的布条在操场边摆摊拉客,招摇撞骗。
玩过丢水球的人都知道,游戏的重头戏在师长当标靶的时候,因为可以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完全正大光明,所以有先见之明的教师们,会在这天多准备一套替换的衣物。
不过钱良玉没有这项困扰。
她带过的班级不只一次举办丢水球,而她也向来尊重传统,总会当个几分钟的靶子,只不过,从她任教到现在,还没有学生敢往她身上扔水球。
此时,钱良玉正干干爽爽地站在讲台上,一身黑衣,双手环胸,白皙的脸上仍是一副冻死人的表情,毫无温度的目光睥睨著全场,活像个地狱来的使者,别说是认得她的学生,就连经过的校外人士也决定绕道而行。
“没人要丢吗?”她的语调平静,台下学生却觉得凉飕飕,无人出声。
教室内一片冷场,钱良玉漫不经心地瞥了眼手表,决定两分钟一到就走人。
“哇,我以前最爱玩丢水球了!”愉快的男中音半路杀出来,钱良玉微乎其微地僵了下,学生们却像见到救星一样大吁一口气,心中直喊谢天谢地。
项朝阳穿著一件印满罂粟花的T恤,手里拿著一支吃到一半的猪血糕,大摇大摆地从教室后门晃了进来。
“项老师,你要不要丢水球?”一个胆子较大的女生问,心想只要不是他们丢的水球,班导算帐就不会算到他们头上。
“当然要。”项朝阳三两口解决掉食物,把竹签丢到垃圾桶。“有什么特别的规则吗?”
“只要站在白线后面,朝目标丢就行了,标靶只能在讲台的范围内移动。”解释的是个当康乐股长的男孩,他又补充道:“一个水球十元。”
项朝阳乐了。“给我五个水球。”
生意上门,哪有不做的道理?康乐股长立刻把装水球的水桶提过来。
“等一下。”钱良玉冷冷出声,脑中已有应付的办法。“如果项老师想玩的话,我们得用教师特别价,一球一千块。”哼,就不信这样他还敢玩!
同学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只见项老师状似苦恼地搓了搓下巴,然后掏出皮夹。
“这是五个水球。”唰唰唰唰唰!他抽出五张千元大钞塞给康乐股长,同学们张大了嘴巴,钱良玉则脸色微变。
卯死啦~~康乐股长两眼发光,马上露出奸商的笑容。“老师,我们可以替你装大一点的水球,有没有兴趣?”
“这个就够分量了。”项朝阳好笑地拿起一个水球,在手上轻轻地抛了抛,笑容在看向钱良玉时变得有些不怀好意。
钱良玉强作镇定,丹凤眼警戒地微眯,咻咻地射出冰冷的威胁:你不敢。
项朝阳收到讯息,笑容扩大,用发亮的黑眸回应道:噢,我当然敢。
他马上用行动证明。
啪!一个水球在离钱良玉不远的黑板上炸开,水滴溅上了她的衬衫,即使怀疑项朝阳是故意错失目标,她可一点也不领情。
钱良玉怒视著他。她的骄傲使她不屑于临阵退却,她的自尊也不允许她四处逃窜,然后第二个和第三个水球落在她头顶上方,把她的头发和肩膀都弄湿了。
“项老师,你的准头好差,我们班导连动都没动咧!”同学们逐渐轻松起来,像是突然发现他们的冷面班导其实也没那么可怕。
“你们懂什么?这叫怜香惜玉啊!”项朝阳把剩下的两球又浪费在黑板上,把学生逗得哈哈大笑。
“项老师,你也上台去好了,让我们示范正确的丢水球!”
“那有什么问题。”项朝阳二话不说地上了讲台,正抹掉脸上水分的钱良玉凶巴巴地横了他一眼,转身要离开,却被他拉住了。
“放手!”她低斥,觉得今天在学生面前已经丢够了脸。
“小玉,你不会是想临阵月兑逃吧?真令人失望啊。”项朝阳笑咪咪地看著她,嘴里对台下喊道:“同学们,今天是你们的幸运日,买一送一,我跟钱老师一块儿让你们砸。”
钱良玉气结,可是学生们的欢呼却又让她感到好笑又新奇。她不是那种能跟学生们打成一片的老师,也从不认为有此必要,但这时,她发现自己并不排斥这种感觉。
就在她怔忡时,一个水球飞了过来,项朝阳反应奇快,一个转身将她拉到身前,让水球打在他的背上。
钱良玉正要抗议,然而水球接二连三地炮轰著他们,她根本来不及出声,只有任他拉著躲避炮弹,耳中同时听见满室的欢笑。
“小玉,看来你的人缘真的需要加强了。”项朝阳意思意思地躲了一阵后,干脆把她整个人护在胸前,用身体挡住教室后方投来的水球。
“项老师,你又在怜香惜玉喔?”
“笨!那叫英雄救美啦,哈哈哈!”说话的学生又欢欢喜喜地射出更多的水制飞弹。
躁热缓缓爬上双颊,钱良玉想要挣月兑他的怀抱,但他以更快的速度收紧铁臂。
“别跑,小玉,就这一次就好,我都算不清有多少年了……”
轻柔的嗓音在她耳畔低诉著教人迷惑的话,早已遭殃的衣料湿湿凉凉地黏在她背上,但是他身上放射出的高温却跟太阳一般热,一时之间,钱良玉不由得恍惚了。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这样拥著她……
很遥远的感觉,却又说不出地熟悉。
“啊!”小腿上突然一阵微疼,她回神,看见脚边的破气球。“是谁偷袭?”
项朝阳松开手,环顾四周,轻笑。“看来他们玩疯了。”
钱良玉放眼看去,这才发现教室早已乱成一片,学生们正彼此攻击,展开水球大战,似乎完全忘了他们,刚刚她只是不小心被流弹打中罢了。
“我们快溜。”趁著大混乱,项朝阳拉了她的手就走。
钱良玉被项朝阳带到停车场,看著他从跑车里拿出一叠衣物,少有情绪起伏的脸庞闪过惊恐。
“这是干么?”
“我们得把湿衣服换掉,不然会感冒。”身为经常流汗的运动员,他有在车厢里放两套换洗衣物的好习惯。
“你知不知道只有台客会穿这么花的衣服?”钱良玉偏低的嗓音透著嫌弃。
项朝阳一脸受辱。“我哪里‘台’?!我以前可上过好几次男性时尚杂志的封面呐!”
“西班牙人的品味有问题。”
他佯怒地瞪她一眼。“真伤人,走啦,去换衣服。”
“我不要穿你的衣服。”
项朝阳翻动眼珠。“大小姐,衣服是新的,小的没穿过,你身上湿透了,除非你想明天请病假,否则就请你委屈一点,暂时忍耐我的品味。”他的衣服随便也比她的漂亮好不好。
“还不是你害──哈啾!”一阵凉风吹来,钱良玉打了个喷嚏。
“看吧。”
钱良玉咬著唇,想了想,终于不甘愿地说:“我要穿那件蓝色的运动服,花衬衫你自己留著穿。”蓝的勉强接受,花的休想。
“我还怕你跟我抢哩……”项朝阳低声嘀咕,又说:“走吧,去保健室换。”
“干么不去厕所换?”
“我才不要!”这下换项朝阳有意见了。“今天学校有那么多人出入,厕所多臭你知道吗?”尤其是男厕,门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