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背面的一行铅笔字,又定定地端详着那张画像许久、许久。
木兰一切的反常行为——所有的魂不守舍、欲言又止,这时,都有了解释。
月光从窗子洒入房间,一如每晚。
仿佛潜意识里感应到了什么,木兰醒了过来,转过身,便看见落坐在床沿的一抹宽阔背影。
“正棠?”她撑起身子,顺手拉开床头灯,瞟了眼时间。“你怎么不睡?都快三点了。”
他一动也不动地坐着,既没出声,也没回头,木兰困惑地拧了拧眉。
半晌后,他静静地问:“木兰,记不记得我们当初的协议?”
木兰的一颗心蓦地提了起来。他怎么会在三更半夜突然说起这件事?
“……嗯。”
像是没听见她的回应,他自顾自地又道:“我说过,如果妳遇上一个更能纾解妳的寂寞的人,妳随时可以退出。”低低的嗓音,在宁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为……为什么无缘无故提起这个?”是心虚吗?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好虚伪无力。
他终于转过头,一双黑眸直直地看进她眼中,木兰觉得自己在那注视之下,几乎无所遁形。
“我在书房里看见一张妳的画像。乔风,就是妳提过的那位学长吧?观察力很敏锐的一个人……”他顿了顿。“也似乎很懂妳。”
木兰讶异,这才想起乔风送她的素描就夹在新买的杂志里。正棠肯定是无意间瞧见的,她很清楚他不是那种会偷偷模模探人隐私的人。
“正棠,时间很晚了,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谈好不好?”没意识到现在已经是“明天”,她慌乱地只想拖延。
太快了……她还没准备好要面对这事,真的太快了……
他轻轻摇头。“我们当初的约定,是建立在彼此都乐意的基础上,如果有一方不再有相同的共识,那么这项安排也就失去了意义,而妳,木兰,妳并不满足于现状,不是吗?”
“我——”她张口想否认,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的确贪图某样他无法给的东西,而她,也无法对他撒谎。
木兰心乱如麻,丝毫没察觉掠过他脸上的那抹黯然。
“如果妳认为那位乔先生是个更适合妳的人选,那么我们之间的协议就该结束,若是勉强继续,就是强求了。”他的眼神直接、坦然,语调仍是一贯的就事论事。顿时,他给木兰的感觉就像初次见面的那晚,一个不带感情的陌生人。
“你是说……我们分手?”她确认,双手不知不觉地揪紧了床单。真奇怪,明明是个温暖的夜晚,为什么她的手这么冰凉?
“这是妳想要的,不是吗?”他平静道。
木兰再次哑然,像是有人扼住她的喉咙似的,这回,她连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是啊……这的确是她想要的,不是吗?
为什么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就这样吧。”他站起来,转过身子朝门外走去。
“你要去哪儿?”木兰情急喊道。
“我去睡客房。”他没回头。“今晚下班我会住进旅馆,找到新住处时再把我的东西搬过去。”
决定同居时,他们选了木兰父母留给她的公寓,因为离两人工作的地方都近。而基于实际的考虑,正棠把自己的住处租给一对有小孩的夫妻,租约未到期,他自然不可能赶走一家子的房客。
“你……你不必搬家,反正房子够大。”
斑大的身形顿了顿,他说:“不了,不方便,妳也知道这样行不通。”
木兰默然。她知道他说的没错,分手之后还住在一起,象话吗?
可是一想到他会自此从她的生命里消失,她忍不住心慌意乱。
“正棠!”见他举步,她想也没想地喊住他。
这次,他回过头,然而木兰一时想不出自己能再说什么,只除了——
“我……我们还是朋友吗?”
他微怔,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问,但还是点了头。“当然,我一安顿下来就会把新的地址、电话给妳。”语毕,他走出房间。
木兰怔怔地看着合上的房门良久,仿佛刚刚作了一场不真实的梦。
正棠离开了,没有一丝拖拖拉拉,没有眷恋,如他当初所允诺的那般,只要她想抽身,他便离开。
连个多余的问题也没有,就这么平平和和、干干脆脆地……
他就是这样的人,有与无、黑与白,在他眼中向来都有着清楚的分界,不允许任何模糊的地带。
她该感到释然的,不是吗?毕竟他的果决让事情显得容易许多,甚至把她说不出口的话都替她说了。
瞧,多么周到又理智的男人,多么周到又理智……
渐渐地,一股隐隐的恼怒成形,她竟有些怨起他来。
为什么他这么容易就放手?为什么他不开口挽留她?
真是没道理又不理性,她也知道,可是她就是无法摆月兑胸中的那份酸涩。
许许多多的不明情绪,让木兰失眠到天明。
第五章
他们第一次的“亲密接触”,是在同居两个月后的一个晚上。
那是个小周末的夜晚,他们从百视达租了一片DVD。片名木兰已经忘了,只记得是某部得过坎城影展奖项的法语片,片子是她选的。
茶几上摆了一大堆零食,从卤味、咸酥鸡、爆米花到可乐什么都有,因为她喜欢一边看电影一边吃东西。
她盘腿坐在沙发上,顾正棠就在她身旁面对着屏幕,陪她一起观赏电影。
片中的女主角是个居住在巴黎市郊的平凡店员,有着破碎的家庭和琐碎、不甚如意的生活,然后她遇见了同样在平凡生命里挣扎的男主角,两人一拍即合看对了眼,从此陷入爱河……
笔事虽然有些老梗,但是演员的演技却丝丝入扣,拍摄手法也是一流的,所以两人也聚精会神地看着。
直到男女主角开始了亲热场面。
“嗯……啊……嗯嗯……唔……啊啊……”不愧是影帝影后级的演员,无论是表情或动作都极为煽情、挑逗,让人不得不怀疑那其实是“真枪实弹”。
手里的爆米花停顿在半空中,木兰甚至忘了把零食放进嘴里,只觉得耳根子有愈来愈热的倾向。
她当然不是没看过火热镜头,高中时候就跟飞燕和良玉偷偷看过飞燕哥哥收藏的,可是……可是现在身边是个成年男人,感觉真不是普通的怪异。
“噢……噢……嗯……”女主角的申吟愈来愈大声,木兰的脸颊也愈来愈烫。
为什么她借的不是周星驰的搞笑片?这两个法国人到底还要做多久?
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顾正棠,只见他神情专注、不动如山,刚毅的脸上波澜不兴,连眼角都没抽动一下,仿佛萤幕上只是两块砰砰砰互相撞击的木头,那副坐怀不乱的模样,真令人好生佩服。
不幸地,她没那等功力,只觉得超尴尬,可是若把电影快转,又显得她太保守又太大惊小敝。
真的不能怪她,说来也许没人相信,虽然她是二十九足岁的熟女一枚,实际上可还是黄花大闺女一个呢!不是不想“升级”,只是苦无机会呀~~
苞顾正棠同居了两个月,他一直睡客房,两人也从未谈及性事,总不能忽然跟他说:“嘿!对了,你要不要顺便终结我的处女身分?”
电影主角仍在嗯嗯啊啊、嘿咻嘿咻,继续发出那种教人脸红心跳的声音。木兰伸伸懒腰、扭扭脖子、模模头发兼左看右看,非常努力地忽视屏幕上的运动。
“啊那个……你要不要吃咸酥鸡?这家炸得很好喔!”她忽地说,破坏气氛的企图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