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
苗小弟犹豫不决,像是不确定该不该接下钞票,这时电话响了。
“你还发什么呆啊?”佳玮把钞票塞到他手中,把他朝门外推。“我去接电话了,你好好用功,加油。”
佳玮跑向电话,没发现弟弟在出门时脸上所显露的罪恶感。
“喂?”
“下班了?”
电话中传来温和的男中音,佳玮的脑子空白了几秒才听出对方是谁。
“学长……”
“没认出我的声音啊?”对方轻松地取笑她,接着又道:“不是要妳别再叫我学长了?”
“啊……好,启、启鸿。”佳玮老实地点头,彷佛这样对方就看得见,可是叫
学长叫久了,一时要改口还真不太习惯。
周启鸿是她大学时代的学长,三年前碰巧遇上了,自那时起,他就一直对她非常照顾,人很热心,不仅替她找公寓、搬家,连翻译的兼差也是他介绍的。
上礼拜,他对佳玮表明心意,希望两人能开始交往。佳玮先是吓了一大跳,但后来还是答应了,因为她也喜欢他,常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好、最温柔的人。
“今天一天还顺利吧?”
只是很简单的一个问题,佳玮却答不上来。
今天……今天她在大街上追狗追得快断气,然后却碰上了一个她最意想不到的人,前一秒,她高兴得几乎落泪,下一秒,她却抱着一只狗仓皇地溜之大吉……这样的一天,算顺利吗?
“佳玮?”
她连忙回神,说:“还不错,没遇上难缠的顾客,店长也对我满好的。”
佳玮很心虚。她讨厌撒谎,可是谎言就这样冒了出来,她也说不出原因。
“妳现在忙着翻译吧……我给妳带宵夜过去好了。”
“不、不用了,我晚上吃得很饱。”
两人又多聊了几句,佳玮挂上电话,心中却很内疚。
启鸿学长一直都对她那么好、那么关心她,相较之下,她真的是个很差劲的女朋友,一点自觉也没有。
她走回书桌旁,把那条项链收回盒子里,想了想之后把它放入最底层的抽屉,最深的一个角落。
经过了这么久,她终于又交了一个男朋友,而总是广受异性青睐的“他”,显然也有了一位美丽的女伴……无论如何,今日的相遇只是偶然,他们以后不会再有交集,过去的事就该被埋藏,多想无益。
但佳玮没想到的是,过去,可以被埋藏,却无法被抹去。
九年前,纽约州长岛区。
她觉得自己像头大象……不,或许“酷斯拉”更贴切一些。
苗佳玮?了眼足足矮了她半个头的舞伴,只觉得自己好庞大。为什么她要长这么高?她今年十九岁,身高快一七四,以后是不是会长到两百公分?
想着想着,脚下绊了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苗佳玮连连陪不是,这已经是她第N次踩到对方的脚,每次一走神就发生这种惨剧。
“没、没关系。”矮小的年轻人咬牙充绅士,实际上痛得想掉泪。
柔美的管弦乐持续着,佳玮战战兢兢地数着步伐,一抹颀长的黑色身影舞过她身边,她的注意力一不小心又转移了。
那个人跳得好棒……那么地优雅、那么地自然,彷佛他生来就是该穿着燕尾服跳华尔滋,教人移不开视线……
她正想看清楚那人的模样,身前却传来一阵痛苦的闷哼。
“啊!”她惊呼一声,原来她又踩到舞伴的脚了。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太不小心了!”
这回她的不幸舞伴已经铁青着脸,不再吭声。
好不容易音乐结束,年轻绅士立刻闪得远远的。佳玮一点都不怪他,她真的很笨拙,舞会中第一个请她跳舞的人被她吓跑了,八成也会是最后一个。
其实她不在乎,如果能选择,她宁愿窝在家里看小说而不是跟一些陌生人跳舞、寒暄,她的舞跳得很差,跟人聊天也不知道该聊什么。
在台湾的时候她就不喜欢参加宴会,原以为到纽约念语言学校的这一年能避开这类场合,没想到还是躲不掉。爸爸特别来电要她代表苗家出席这个某富商千金的生日派对,虽然在场的宾客华人居多,她还是觉得格格不入。
佳玮拿起一杯香槟,决定躲到落地窗外的阳台上吹吹风。反正除了身材高人一等之外,她并不是个多起眼的女孩,在派对里消失一下也不会有人注意。
阳台面海,很宽敞,两端各摆了一棵巨型阔叶植物,正好提供了隐身处。佳玮就站在树后,一边欣赏着夜色中的海洋,一边安心地喝着香槟。
呵呵,爸爸要她一定得待到宴会结束,这样也算吧……她有些得意地想。
“单人派对?”
佳玮被香槟呛到。“咳……咳咳……”
她倏地转身,发现阳台上已经多了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皎洁明亮的月色洒在他脸上,俊美、贵族般的五官一览无遗,犹如一名从天而降的神祇,教她一时间竟傻眼了。
佳玮眨了眨眼。她是不是喝太多香槟了?
“不介意我分享这个阳台吧?”他来到她身畔,闲闲地半倚着扶栏。
“请、请便……”她呆呆地说,稍微挪了子,不明白阳台那么宽,为何他偏要靠她那么近。
“我叫辛壑,妳呢?”
“苗佳玮。”她看着他松开脖子上的领结,忽然觉得那穿着燕尾服的身形有点眼熟……对了,他就是刚刚那个舞跳得很好的人!
虽然稍早没看见他的脸孔,但她直觉地就是知道。
“我还以为有钱人家的小孩?喜欢派对。”他睨了她一眼。
有钱人家的小孩?这话听起来有点怪,可是她一时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这种场合……”她闷闷地说。
“因为不会跳舞的关系吗?”
她愣了片刻,然后双颊爆红。老天,她还以为没人会留意到她的矬样!
“你在取笑我吗?”她小声地确认一下。
“我?不是。”他低低浅浅地笑出声,佳玮胸口兴起一阵奇特的激荡。“虽然妳的舞真的跳得满糟糕的。”
佳玮不说话,只希望地上能突然裂开一个大洞,好让她钻进去。
“刚从台湾来?”俊脸笑意加深,似乎被她的表情反应逗乐了。
“你怎么知道?”她讶然。
“气质、口音都跟华裔美国人不一样。”
“那你呢?”她就看不出在美国的华人之间有什么差异。
“我在台湾出生,小学毕业之后才跟家人搬来美国,妳是学生吧?”
她老实地点头。“我本来在念大学,大一之后就办了休学,决定到纽约市读一年语言学校,目前在C大附设的语言中心上英文课。”
“怎么会想来参加这个舞会?”
她皱了皱鼻头。“我才不想,可是我在台湾的爸爸跟寿星的父亲有生意上的往来,我人在纽约市,又跟生日的女孩差不多年纪,所以就被派来出席宴会了,一方面他也希望我能藉这个机会跟她做个朋友,打好两家的关系。”
“结果妳达成任务了吗?”
她惭愧低头。“我到现在还搞不清楚寿星是哪一个。”
辛壑忍不住又笑了,这个苗佳玮真有趣,有问必答,一点都不懂得隐藏自己,如果他再问下去,说不定她会把所有苗家底细和祖宗十八代的历史都供出来。
他注意她有一段时间了,一开始只是由于她的外型,不同于其他人精心设计过的发式,她就顶着耳下长度的学生头,身上也没有任何光芒璀璨的珠宝首饰,仅穿着一件样式简单的水蓝色及膝小礼服,而身材纤长的她,几乎是在场女性中最高的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