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避花似蝶嘴里常取笑小狈不怎么漂亮的外貌和不怎么高的智商,花拓有好几次瞥见她在餐桌底下偷偷把食物喂给“船长”,所以他知道她其实并不讨厌牠。
“难怪屋里这么安静。”花似蝶喃喃道。
她开始享用早餐,花拓则一边喝咖啡一边翻着早报。
“阿拓,你都三十了,也该给自己找个好女孩,花家不能无后。”花似蝶缓缓地切着法式煎吐司,头也没抬地又说。
花拓的一口咖啡差点从鼻孔里喷出来。
向来藐视传统、挑战礼俗的姑婆居然没来由地蹦出这种话!
他拿餐巾擦了擦脸。“我又不是花家唯一一个没结婚、没小孩的人。”
“兔崽子!”风情万种的高龄美女斜了他一眼,连骂人的声音听起来也颇优雅。“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没大没小!就算有人肯入赘,你姑婆我这把年纪还生得出来吗?现在我们家要延续香火也只能靠你。”
花拓再啜饮一口咖啡,只不过原本滋味香醇的液体在滑入喉咙时已变得有些苦涩。
“妳以为我不想找个理想对象吗?”他闷声说道:“可是又有哪个端庄贤淑的良家妇女会把我这种爱流连花丛、又对女人始乱终弃的『浪荡子』列入考虑?”
“那些只是误会,你没跟人解释过吗?”
“怎么解释啊,召开员工大会?还是发电子邮件给所有认得我的人?我都还没反应过来,谣言就已经传遍整栋大厦,现在连别家公司的女职员看到我都露出提防的神色,好像只要跟我一起搭电梯就会被辣手摧花似的!”
“这么惨?”花似蝶强憋着笑,努力露出同情的模样。
“一连串莫名其妙的倒霉事也就算了,偏偏我又长了这张脸,这下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自己这副尊容引来的偏见原就已经够多了,连续几个误会更是从此巩固他的“花名”,使他一辈子翻不了身!
“你那张脸有什么不对?”深知他心结的花似蝶略带谴责地看着他。“长得又高又帅,我一向认为我们花家生得最俊的就是你,个性好又多才多艺,这种男人哪个女人不要?”
“我是不介意长得帅,可偏偏我帅得一副既不可靠又不专情的模样,有哪个正经的女人会想要跟我扯上关系?现在的女孩子都很实际,除了稳定的工作之外,她们还要求男人要敦厚、老实。我自认是个敦厚、老实的男人,可是我的这张脸却看起来完全相反。”
花拓哀怨地看了娇艳却不失高贵的姑婆一眼,心中愈想愈不是滋味。
不知道他前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花家的浪荡血统明明就都集中在眼前的花蝴蝶身上,却偏偏把浪荡的长相遗传给了他!
长得比别人英俊并不该死,要命的是他长了一副公子的模样。
生得像花心大萝卜是他的错吗?
不仅如此,好死不死地他还姓花!
他其实是个很单纯、很居家的好男人,不单琴棋书画样样懂一点,连家事他也一把罩。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讽刺的笑话吗?
“总会有独具慧眼的女孩看透你的外表,瞧见你的真心。”
“这句话我高中时就听过了。”当他像三岁小孩那么好骗吗?
“别这么郁卒嘛!”花似蝶充满母性地拍拍他的手背。“这样好了,我早点回来,晚上带你出去吃饭。”
“不必了!”花拓想也没想地回绝。“上次跟妳去那什么六星级饭店吃饭,被人看作是妳包养的小白脸,我可记得一清二楚!”想到这事,心中更不爽了。
泵婆那爱在外头装年轻、装小鸟依人的怪癖已经令人够难堪了,当她把白金卡拿出来坚持要付帐时,旁人所投来的异色目光更是逼得他几乎想振臂高吼──
她是他姑婆!她刷的那张卡是他给她办的,账单也是他付的!
“别人要误会我们在约会我也没办法,谁教我看起来年轻嘛!”
“吃饭不好好吃,还玩什么杨过和小龙女……”变态!
眼见侄孙的心情没有好转的趋势,花似蝶聪明地假装看了看腕表。
“我得出门了,你慢慢用早餐吧!”
拿起Fendi的小手提包,她走到门口,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似的又停了下来。
“阿拓,既然你没什么重要的事,把客房整理一下,明天你黎爷爷的孙女儿就要到了。”
两道飞扬的剑眉迅速警戒地拢起。
“什么黎爷爷?”这个黎爷爷的孙女跟他家客房又有啥关系?
“就是我那个住在日内瓦的老朋友,你忘了吗?上次我跟他通电话的时候,他提到想把一直跟他住在一起的孙女儿送回台湾散心。我告诉他,她可以住我们这儿,我们会照顾她。”
“妳怎么到现在才说?!”他是想起了姑婆有这么一号朋友,不过下半段话可是头一次听到!
“我之前没跟你提过吗?我还以为我早告诉过你了。”
“妳没有。”他斩钉截铁地再加证实。
“你现在不就知道了吗……”花似蝶赶紧笑了笑,然后若有其事地轻呼:“唉呀,我真的要迟到了,晚上见!”
“等一下!泵──”
花拓气闷地瞪着关上的大门。
并非他介意家中有客人,只是姑婆那轻率又不负责任的态度令他懊恼,而对这位访客的一无所知也使他感到一丝不肯定。
这位孙女儿的年纪多大?要住多久?个性如何?他该去接机吗?
要是她不喜欢跟他们住,怎么办?
万一……万一她跟许多女人一样,也认为他是恶狼一匹怎么办?
花拓无奈地摇摇头,一肚子的疑问也只有等到那只花蝴蝶从外头疯回来后才能问清楚。
也不知道姑婆在想什么……这么大方地答应要照顾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孩,他们照顾得了她吗?
花拓浅尝了口鱼翅羹,对味道还算满意,然后将杓子放在一边。
几个钟头前,近年来视厨房油烟为美容大敌的花似蝶,在接机和烹煮晚餐两件任务之间毫不迟疑地选择了前者,花拓只得认命地在家做菜为客人接风洗尘。
泵婆常夸他手艺好,不枉她花了那么多心血教导,但他常怀疑她教他下厨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日后有人可以奴役、使唤。
前门开启的声音传入耳中,他走出厨房准备迎接客人,却又在见到尾随着姑婆进门的娇小人影时,难掩诧异地杵在原地。
有没有搞错?
泵婆说,黎家孙女国中一毕业就出国,在国外已经待了不少年。
虽说他没有真正猜测过这位素未谋面的女孩的模样,但多少预期见到的是个外型成熟、带点外国味的小姐,而不是……绝不是……
“阿拓,你愣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过来跟人打声招呼!”花似蝶娇斥。
花拓回过神,赶紧迎上前,同时很含蓄、很保守地扯了扯唇角,尽量露出一个较“正派”的表情,以免太过狂放的笑容把人家吓到了。
“宇净吗?妳好,我是花拓,一路上旅途还愉快吧?”他及时想起昨夜从姑婆那边挖出来的基本数据,一面不着痕迹地打量她。
她穿着再普通也不过的T恤和牛仔裤,脸上脂粉未施,面色是那种少见阳光的白皙,又黑又直的长发垂在肩头,额前浓密的刘海几乎把两道形状清晰的细眉给遮盖了。这绝不是张难看的脸孔,只是她看来……
年纪好小。
黎宇净缓缓抬头,一双墨黑的眸子逗留在他脸上,眼底不见一丝情绪波动,彷佛只是在默默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