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像把烈火,顿时燃遍他的全身。身侧的两手张了又握紧,似是要紧紧拖住那股急欲奔腾的潜在暴力,如果他不能克制自己,可能真的会打破不对女人动粗的至高原则。
几番挣扎之后,他终于成功地压抑住自己的愤怒情绪。
“如果妳真的这么想。”他不带感情地说道:“那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
看也不看她一眼,他铁青着脸,大步迈出病房。
“裴大哥……”叶以馨手上拎着蛋饼和豆浆,呆呆地杵在走廊上望着那愤然离去的背影,一股很不妙的感觉在心中升起。
她回过神来,很快地推门进入病房。
“怎么回事?”她放下手中的早餐,开口询问正哭丧着脸坐在病床上的好友。“裴大哥怎么那副气得想杀人的样子?”
夏侬转头看向窗外。“他以为酒后驾车的人是我。”
“啊?”叶以馨愣住。“妳没跟他说是另外那个喝醉的驾驶从后面撞上妳的吗?”
“他根本没给我解释的机会,一进来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指着我大骂,还以为我为了跟他赌气跑去喝酒。”
叶以馨用一种理性的目光打量了她片刻。
“然后妳就用话气他?”这个问句的肯定意味居多。这么多年的死党可不是白做的,她很清楚看似大剌剌的夏侬拗起性子来的模样有多么欠扁。
“是他先冤枉我的。”真讨厌!鼻子怎么有点酸酸的?
“裴大哥没听妳解释就发脾气纵然不对,可是这也不能全怪他。”客观的声音很小心翼翼。“妳有喝醉酒的不良前科,他会有这种先入为主的想法其实是情有可原的,何况他一定也是因为太担心了。”
夏侬一语不发地垂下了头。一方面无法辩驳好友的话,一方面也为自己方才在冲动之下对他所说的话感到后悔。
她并不真的相信他跟那位前任未婚妻之间有什么牵扯,昨晚一切的胡乱猜忌,其实是一直以来就存在的不安全感作祟。
从未有人像他那般占满她的整个世界,她也从未拥有过这种甜蜜的安定感……她只是好怕、好怕自己会失去这份归属。
在单调、安静的病房里躺了一夜,至少她还得到了一个思考的机会。
“他从来没说过他爱我……”她忍不住低声说。
虽然一再告诫自己不可迷信这三个字,但没听到他说出口就是让她心中无法踏实。
“裴大哥不是那种将情爱挂在口头上的人,妳应该比我更了解才对!”叶以馨猛翻白眼,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又说:“何况他是个男人,男人的逻辑……不……脑部构造本来就跟我们完全不一样!”
夏侬并未听进她的话。她只觉得脑子好乱,心好空虚……
那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令叶以馨看了有些不忍。
“对不起。”她放软了声调,同时也感到一丝自责。“我自作主张打电话到『海岸线』,我以为妳会希望裴大哥来接妳,没想到--”
“不是妳的错。”她阻断她,故作坚强地耸了耸肩。
只是泪珠仍是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
“妳看这条裙子适不适合我?”一位珠光宝气的胖妇人从试衣间走出来,以一种纡尊降贵的语气问道。
“简直就是特别为您量身订做的。”夏侬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容,很努力地不去指出裙子需要再大两号的事实。
离开医院后,她不愿独自待在公寓里,又没勇气到“海岸线”面对裴若津,在心情纷乱不已的情况下,便来到“晓风”赖着不走。
“我觉得这个款式设计得有点怪……”妇人在镜子前端详了自己好半晌,嘴里喃喃地挑剔着。
“不会啊,我觉得穿在您身上很不错。”
敝的不是衣服,是身材。
夏侬在心中补充,藉此让自己享受恶毒的短暂快感。
人在情绪低落的时候,要要刻薄会产生一种变态的满足。
胖妇人将信将疑地看她一眼,才又进入试衣间。
沮丧的心情回归,夏侬无精打采地瞪着天花板。她被丢下来顾店已有好一段时间了,正牌的店主说要出门买些文具用品,真不知道她是买到哪一国去了……
不知道老板现在在做什么……
悦耳的风铃声在这时传来,她忍住不耐,准备应付另一位难伺候的顾客。
“欢迎光--”
虚伪的话语在看清来人是谁后无疾而终。
一波波的情感冲击迅速袭来,她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愣愣地望着裴若津。而他,也只是静静地回视她,脸上没有泄漏任何情绪。
精品店中除了试衣间里传出的窸窣声之外,一片沉默。
“妳没有打电话来请假。”他终于率先打破沈寂,说的却是与本意完全不相干的事情。
裴若津暗自咬牙。他是来道歉的,却在见到她时蹦出这句蠢话。
道歉,对一个平日行事稳重、思虑周到的男人来说,并不寻常,也不容易。
“我忘了……”她垂眸盯着地板,除了几个毫无意义的字之外一时也想不出该说什么。
老板为什么会来找她?想跟她摊牌吗?
他深吸了口气,准备道明来意。
“以馨把昨晚车祸的原因告诉我了,我--”
“小姐,这种款式妳有没有粉红色的?”几乎被人遗忘的胖妇人自试衣间走出,手中拿着先前试过的裙子,完全在状况之外。
“没有!”两人不约而同地朝她吼道。
夏侬失去耐性,裴若津则因话被打断而不悦。
熬人被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吓得瞪大眼睛,这时才警觉到自己彷佛变成了店里多出来的一号人物。
“那……那算了,我改……改天再过来看。”她抛下手中的服饰,决定还是走人为妙。
圆滚的身材慌慌张张地夺门而出,留下来的一男一女没人多瞧她一眼。
“夏侬。”裴若津注视着她,继续方才被打断的话。“对不起,我错怪妳了,还对妳说了些难听的话。”
没料到他是来道歉的,她怔了几秒。
“没关系。”
那是实话,稍早在医院里的怒气早已消退,她知道自己只关心一件事。
只要他爱她,其它任何事她都不在乎。
裴若津径自为她的沉默做了诠释,接着又说:“如果妳还在生气我没告诉妳曾经有过未婚妻的事,我不怪妳,可是对我来说,那真的是过去的事。在昨晚以前,我甚至很少想起她的存在,她突然出现的时候,除了惊讶,我没有其它感觉。”
她张口欲言,却被他的一个手势阻止。
“让我把原本就打算今天跟妳解释的事说完。”彷佛不知该把手放在哪里,他将双手插进牛仔裤的口袋里。“她昨晚是来向我求助,她唯一的弟弟跟人起了冲突,结果因为误伤了对方而被逮捕。我只是个退职的警察,也没有办法提供什么实质上的帮助,可是因为我熟悉警察局里的办事程序,她认为有我在场的话,至少会让她年迈的父母比较安心。”
他凝眸看着她,眼中的专注令她心悸。
“我跟她之间什么事都没有。”
“我知道。”为了自己昨夜的小鼻子、小眼睛而感到羞愧,她低声说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剑眉困惑地微拢了拢,他不明白在这件事解释清楚之后,还有什么问题介于两人之间。
她踌躇了好一会儿,终于决定坦白心中的想法。
“我知道你对我好,也关心我。”她垂下头不敢看他。“可是……我不确定你到底……到底爱不爱我。”
他闻言呆了片刻,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