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外面,卢璧人的情绪立刻激动了起来,她拉着怀楠的手,着急的问:“杨适现在到底在哪里?”
“在一个很隐密的地方,我担心你父亲起疑心,所以你一定要沉住气,别害了杨适。”丁怀楠让璧人上他的车,“明天你到孤儿院去,我会想办法让你跟杨适见面。”
“他还好吗?”她关心的问。
“受了枪伤,不过应该还撑得住。”丁怀楠叹了一口气,“如果让你爹的人找到他,他一定会没命的,所以明天你们见过面以后,我就会送他走。”
“他受了伤,你让他走到哪里去?”
“容子替他弄到一张通行证,应该没问题的。”
卢璧人忽然沉默下来。
容子为杨适弄了一张通行证,而她……面对父亲所下的追杀令却束手无策。
“让我跟他走吧!我什么忙都帮不上,起码让我跟他走,我可以在路上照顾他,我在他身边,我爹地的人也不敢轻举妄动。”这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事。
丁怀楠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于是当天夜里,他根据杨适所留的暗号,找到了杨适。
一见到杨适,便告诉他璧人的意思。
然而杨适却断然拒绝了。
“我不能让她跟我走,我是在逃命,以后会怎么样还不知道,她跟着我只有受苦受累。”
丁怀楠急道:“起码她是张王牌,有她在你身边,卢定坚不敢对你怎么样。”
“现在那批军火让虎头帮劫走了,不仅卢定坚的人要杀我,连日本人也不会放过我,你以为他们会对璧人有所礼遇吗?”杨适叹了口气,“难道我真的不应该再跟璧人见面了吗?”
“我真搞不清楚你在想什么,当初那么大好的机会你要拒绝她,现在生死关头,你却还想着儿女私情!?”丁怀楠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钞票。“喏,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你的命,这些钱你拿着,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帮你的。”
这一晚,杨适彻夜未眠。明天他就要离开上海了,或许这辈子,他都没有机会再回到这里,他知道自己会把与璧人相恋一场的这个回忆天长地久的保存在心底。
第二天,卢璧人一早就来到孤儿院,她表面上不动声色的陪着院里的小朋友玩着,心里却七上八下的想着杨适会用什么样的方式跟她碰面。
一个上午过去了,群鸽在教室的屋顶上飞起,有高有低、忽远忽近。这时卢璧人突然在一间空教室看见一个男人的身影,他头戴黑色呢帽,身穿黑色长大衣,就是杨适平时的打扮。
她丢下一群正在玩球的小朋友,飞也似的往那个教室跑去,来到教室门口,却只看见一个小孩子伏在桌前写字。
卢璧人喘着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颤抖着声音问他:“刚才站在窗口的那个叔叔呢?”
小孩子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立刻跑过来递给她一张小纸条。
卢璧人认得纸条上是杨适的笔迹,因此激动得落下泪,她哽咽的对那小孩说了一声谢谢,就往孤儿院后面的小山坡跑去。
到了那个无人的后山上,只见山路旁停了一辆车子,但从车上下来的却是怀楠。她简直要崩溃了,扯着他的衣服哭道:“杨适在哪里?快带我去见他,我一定要见他!阿楠,我求你告诉我杨适在哪里?”
丁怀楠低下头,靠在她的耳畔说:“别哭,他看得见你,而且你父亲的人也跟着你到这里来了,你不会要杨适送命吧?”
卢璧人惊惶的张大了眼睛,难道她就真的见不到杨适了?
此刻的杨适已换上容子替他准备的日本军服,且强忍着离别之苦的坐在容子的车上。
山口容子的车里有一副望远镜,她微笑的递给杨适:“生离死别真是人生惨剧,别人一辈子也不见得遇得上一次,可是此情此景,你却应该不算太陌生。”
杨适咬咬唇,隔着一个林木茂密的山谷,不用望远镜,当然无法看见璧人。他接过那副军用的望远镜,清楚的看到璧人既忧虑又焦急的神情,他觉得自己的心就要碎了……
杨适下了很大的决心说:“走吧!”
“你还有一点时间。”山口容子面无表情的说。
“我不想看见她哭,走吧!”杨适咬着牙。
山口容子叹了一口气,立刻把车开下山去。
杨适沉默了半晌突然说:“你心里是不是很恨我?”
“如果我是沈德容,我当然应该恨你,可惜我是山口容子,没有资格恨你。”
杨适握了握容子的手,“不要再滥杀无辜了。”
山口容子笑了笑:“你已经自身难保了,还担心别人?”
“如果有机会,我还是会阻止你们的阴谋。”杨适认真的看着她。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啰!”
山口容子安全的将杨适送上火车,她没跟他说再见,因为她不想再见到他了。
或许,也没机会再见到他了。
第7章(2)
送走杨适后,山口容子到他的住处走了一圈。杨适走时什么都来不及带走,当然那本她从北京带出来的日记本也依然搁在他的桌上,她宝贝似的带走它。
但回到家里,她却有一种痛彻心扉的感觉。杨适已经忘了这段记忆,现在取而代之的是卢璧人,那么她留着这本日记本又有什么用呢?
她点了一根火柴,打算把日记烧了。
“住手!”一个男人从她的身后闪了过来,快速的打掉她手上的洋火。
“圣野上校——”容子吃惊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这个叫圣野上校的军官有着小麦般的健康肤色,眉眼细长,鼻梁挺而直,整个轮廓呈现出一种几近雕刻品般的完美线条。
“这本日记记录着你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为什么要把它烧掉呢?”
圣野的眼神闪着某种讯息,那是容子一时无法解读的。她的背脊忽然窜起一阵寒意,他今天来是为了她放走杨适的事情吗?
“你是来兴师问罪的吧?”山口容子咬咬唇。
圣野盯着她,眼神忽然变得很凌厉。“你私下放走的杨适是个中国特务,你知道吗?”
容子诧异道:“我不知道他原来还有这个身分。”
“光凭这一点,你就死罪难逃。”圣野咬牙切齿的说。
山口容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如果我真的罪无可赦,就算死,我也希望死在你的手里。”
圣野紧紧的握着拳,用力的捶击桌面,恨恨的说:“自从你知道杨适另外有了恋人,你就不想活了,对不对?三年多来,你为了找寻杨适而活,为了杀掉姓曹的军阀而活。现在呢?支持你继续活下去的理由都消失了,对不对?”
“谢谢你帮我完成心愿,我的命是你的,你随时可以一枪杀了我。”容子抬头望着他。
圣野咆哮的说:“我是个军人,不是刽子手。”
“如果你下不了手,我自己来。”
容子说完便伸手去拔他腰间的配枪,但圣野用力的扣住她的手腕,气愤地说:“当年如果知道你根本不想活,我还救你做什么?容子,忘掉你的过去吧!你已经有了新的身分,忘掉过去吧!”
容子哭倒在圣野厚实的怀抱里,像她这样一个伤痕累累的女人,是不是只要找到一个温暖的臂膀就该心满意足了呢?
圣野温柔的亲吻她的唇,这是他第一次吻她,她感觉到他轻微的颤抖,因此不由自主的回应他的双唇……
相爱是一种缘分。或许她跟杨适的缘分已尽;而圣野在她奄奄一息时把她从滔滔的江水中救起来,那也是一种缘分,从那一天起,她就知道圣野爱上了她,只是她无法想像,他竟然会默默的等了她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