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来……我们开始治疗,怎么样?”医生重又振作起来,要求简坐到诊治台边上,并将一个带轮子的器械柜拉到身边。
“需要打石膏吗?”简问道,感到一阵担心。
“不,你这种情况不需要。”他仔细地抬起她的手。“骨头断面很整齐,因此我得把你的小拇指和无名指缠在一起,直到骨头长好,”
“缠在一起就行了?这听起来太简单了,要多长时间?”
“大概三周吧。”他说着碰了一下她的小拇指,她的手不由得往后一缩。“你用过什么止疼药没有?”
“就昨天晚上吃了两片阿司匹林,我家里仅剩下的两片药。”
他的眉毛往上一挑。“显然在我给你治疗之前,你需要用点更有效的药。在手消肿,骨头开始愈合之前你得难受几天。我这就给你手腕上打一针麻醉剂,再给你开一些止痛药,你可以到我们这里的药房去拿。这药挺厉害的,不要和别的药混了。”
麻药很快发挥了作用,因此简可以轻松地看着医生在她的小拇指和无名指之间夹一些药棉,然后紧紧将两个手指裹在一起。在膏药外面又缠上绷带,绷带包住了她的整个手,只留出三个指头尚可以活动。
“这是为了起保护作用,也好提醒你自己和其他人,你的手受伤了。注意不要沾水,并尽量少用受伤的手。不要开车,不要做过多需要用手的事情——你用手干的事情越多,骨头愈合就会越慢。如果疼痛加剧,或者你感到有其他不适,就再来看。”
简皱起了眉头。她父亲是个不在意苦乐的人;而她自己对于身体上的伤痛则一向表现软弱。这大概是从她母亲那儿遗传来的。母亲在简才六岁的时候背弃了她和父亲——按马克·舍伍德的话说是这样——“她没有勇气面对现实。典型的女人——她宁可逃跑也不肯面对眼前发生的事情。”
“为什么我觉得更疼了?”她不安地问医生。
“最大的可能是,包扎得太紧了。但是……有时候,如果出现并发症,或者骨头错位,那我们可能就得做整形外科手术了。但从你的情况看,这种可能性很小——除非你想再打一拳。”
简没有理睬他的玩笑,只是端详着自己的被包得老大的手,“三个星期,”她发愁地自言自语说。
“往好处想想吧,”他说。“这幸好是你的左手,”
简瞥了他一眼说:“我是左撇子。”
“哦,那可够糟的,你干什么工作?”
“目前没有工作。”
他立即又恢复了他饶舌的本性,“那才好呢,你可以静养几天了——”
“也就是说我要挨饿了,”她纠正他说,“如果我不很快找到工作,我就会连吃、住都成问题,更甭说付医疗费了!”
他举手示意说:“嗨,别急嘛,这可以算在意外伤害赔偿金里面,你几乎不需要付一分钱。你在找什么样的工作?你有什么特长?”
简要不是在昨天晚上大动肝火,情绪低沉,她也许会对一个和她年龄相仿,可能连大学都还没毕业的医生的真心怜悯感到可笑。“管理工作。”她简单地说,“但是我想谋的职位现在好像特别少似的。”
在布莱尔给她设置了障碍,她成了危险人物之后,找工作就更困难了。
“因此我稍稍降低了标准,对一些办公室工作、销售工作、临时工作,我也争取面试……我要干的事至少得动某种脑筋,或者需要写写算算……”
“你至少还可以操作键盘——”
“困难。”她耸耸肩说,“假如我是雇主,我也不愿意雇用我这样的人。谁会雇一个在没上任之前就看出有请假倾向的人呢?”
“到社会福利部门怎么样?他们会帮忙吗?”她叹了口气,想到尊严现在也成了需要克服的习惯了。“我卷入了一场严重的经济纠纷……在它没有平息之前,我很难在政府部门找到工作。”
简在接过他开的处方的时候嘴里叨咕了几句感谢的话,她不愿意和他深谈自己的处境。其实她已经有十二个月没拿一分钱的工资了。在舍伍德股份公司最困难的时候,她把自己的工资全都返回到公司的周转资金里,依靠她的各种白金信用卡度过生活难关,期望着未来情况会好广些。
丙然不出她所料,在以后的几天里,几个她感兴趣的工作都一一告吹。除了受伤的手难以掩饰以外,她对其他方面还是特别注意的——再不方便也要穿戴整齐;让卡罗蒂帮她梳好头,依旧盘成发髻;注意公共汽车的时间,再远的面试地点也不迟到;不论主人多么粗鲁,自己也要注意礼貌等等。职业上特有的精明使她清楚地看出,其中两份工作是对方真诚谢绝的,而其他三份都是对方知道她是谁以后有意回绝的。一天中午时分,奔忙了半日的简在回到汽车站的路上想到下面又必然是个劳而无获的下午,她忽然灵机一动,给她第一个登记申请工作的部门打了个电话。那里的负责人是个很直率的女经理,和简曾经有过一面之交。
“我这么和你说吧,简,我实在不忍心再白白耗费你更多的时间了……不过出了这间办公室我不会承认任何一句我所说的话。像我们这样的大企业要和很多公司打交道,如果我们不能提供顾客需要的服务,不迎合他们的哪怕是可笑的念头,那别人可就把顾客抢走了。实话实说,假如我现在给简·舍伍德安插一个职位,我就要冒失去几份丰厚合同的危险,这可不是我所希望的。估计其他公司也会有同样的苦衷。我们的工作要兼顾各种影响。恐怕这和你自己有关……”下一步该怎么办?简在决定做一个炸鸡蛋卷作为晚餐的时候,开始考虑这个问题。残酷的现实是,她现在所遭遇的一切都或多或少和她自己有关。早在她父亲还在世的时候,他们的关系就是竞争多于合作。工作的事现在甚至已经不是最紧要的了。她的住房还有三天就到期,而新住处还没有着落。
忽然传来的敲门声使她差点掉了一个鸡蛋。来人是住在卡罗蒂对门的一个矮小男人。
“你的电话。”
“哦,谢谢。”她对他勉强笑了笑,然后来到走廊里,手里还拿着那鸡蛋。装在墙上的破旧电话的听筒耷拉在下面。她连忙把鸡蛋放在缠满纱布的左手里,拿起那还在轻轻摇摆的话筒。“喂?”
“是舍伍德小姐吗?”
只有一个人说她的名字是带有这种险恶腔调的。
简看着蛋黄从磕开的蛋壳缝中流出来,落在她的脚面上。
“布莱尔先生,这真是个意外的惊喜,”她也带着讥讽的礼貌回答说,“你好吗?”
“非常好,你怎么样?”
简下意识的把受伤的手放到身后。“很好,不能再好了。”
短暂的沉默。简从听筒里可以听到布莱尔呼吸的声音,于是她注意调整了一下听筒的位置,以使对方听不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剧烈的心跳声。
“请问你是否愿意明晚和我在湖滨饭店共进晚餐。我有一笔买卖想和你谈一谈。这是一笔对你我都有巨大好处的买卖。”
第四章
“你来了,小姐。布莱尔先生正等着您呢。请跟我来。”
简紧张地用手抚了抚自己的裙子,跟着服务员穿过大厅。湖滨饭店的豪华典雅是远近闻名的,她来之前曾想过要不要还穿上那件黑裙子。在她以前的社交生活中,她从来不曾在接连两次的公开露面中穿同样的衣服。而她也知道,这一点是逃不过布莱尔那尖刻的眼睛的,他一定会认出这裙子,并会对它发一通无情的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