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子和碧儿轮流守着夫人呢。”
“半步都没离开过?”
“这个——”翠儿沉吟了一下,道:“其间曾外出煎过药,不过那只是一刻钟的事……怎么了?夫人。”
裴倾笑了笑,道:“没什么,随便问问。”
“夫人饿吗?这三天来,您就只喝了点参汤,我命人熬粥,现在去盛来给夫人吃吧。”
“也好.我真的是饿了呢。”裴倾觉得有点异样——记得刚到依罗岛来时,侍女下人们都对她冷冰冰的,态度虽然恭敬,却缺乏关切,而现在,翠儿话语里的那份喜悦,却是明明白白可以听得出来的。她们都对我好起来了,为什么?难道真的是相处时间长了,故而被我感动了?我,可算不上什么好主子啊……
想到此处,忽又记起一事,问道:“对丁,三夫人中了迷烟,现在怎么样了?”
一侍女回答道:“三夫人早醒了,还来看过夫人呢,不过没说什么话就走了。”
“那……厉姑娘呢?三日之期已过,她走了吗?”
“厉姑娘已于昨日拿了遂碧草返航离开依罗岛了。”
她走掉了?那么那本冉绿的日记,必是再无缘一见了!想起厉小倩最后的那句话:“你一定会后悔的!”难道那日记里写了什么秘密,是会对自己不利的,所以她才放出那样的话来?
裴倾刚想细细去想一下,就觉得头又疼了起来,不由自主地闭起眼睛养神。接着,她便听到侍女们齐声叫到:“杨素大人——”
“嗯。”杨素的声音清楚地响起,“你们都退下吧,我与夫人有话要说。”
“是——”一阵脚步声后,房间里恢复丁宁静。
第六章
裴倾闭着眼睛,仍是躺着不动。
杨素走到床边,盯着她看了半晌,伸出手搭了下她的额头,发现体温已恢复正常,便放心地吁了口气,在床沿坐下。
“怎么?不想理我吗?”
裴倾睁开眼睛,望着杨素,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好奇怪——这张曾经那么重要那么熟悉的脸庞,为什么此时看起来,却觉得疏离得厉害?怎么会这样?这一病,竟会令得整个身心都如同洗刷了一遍似的,变的和以前都不一样了……
杨素握住她的手,柔声道:“看来真的好多了,你知道吗?你昏迷的达三天里,我来看你时,你的手都是湿的,全是冷汗。”
原来,他真的来看过自己,那么,那一切都不是假的了,那么,在他之前来的那两人又是谁?其中有一个,还要杀自己……
千种思绪在脑海中漂浮,却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房间里很暖,馨香的空气竞流于昏沉,少了寒冷时空气中独有的清醒。
杨素打量着她,心中泛起异样的感觉,握着她的手紧了一紧,道:“夫人,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
裴倾的眼睛一直低垂着,此时便抬了起来,定定地望向杨素,注视着他温文关切的脸庞,眼中升起了一层雾色,轻轻地,却又非常执着地道:“杨素,你真的爱我吗?”
杨素愕了一下,目光中露出了惊诧之色,似乎对她此刻会问这个问题而感到非常奇怪。
裴倾轻扯唇角,露出一个几近讽刺的笑容,淡淡道:“我曾经以为,爱情是一种很神圣的东西,会让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变得异常微妙。当你爱一个人时,就会因为他的一举一动而操心,看到他不高兴了、就会想方设法地去哄他、帮他,让他开心;当他开心时,就会比自己得到什么嘉奖更高兴。而同样的,当你爱一个人时,你就会把自己的心事与他一起分享,让他分担你的快乐和秘密,有什么困难或者危险,也许会藏起来,不让对方知道,那也仅仅只不过是因为怕他为你担心,但是,心是真诚的,不容有一点隐瞒和欺骗。”
裴倾的睫毛轻轻颤动,一滴眼泪滑过她的脸庞,落到了锦被之上:“可是,我从你的眼睛中,读不到真诚。相反的,那似乎因融合了太多的忌讳和秘密,而变得非常非常深沉,深沉得使我根本看不出你到底在想什么……”她的视线在杨素的目光中探索,眉宇间充满了哀伤与绝望。
杨素突然将她抱入怀中,低叹道:“你想得太多了!胡思乱想的结果就是徒然因扰住了自己,何必呢?”
“那么你告诉我,你爱我吗?真真切切地告诉我,明明白白地告诉我!”裴倾推开他,视线与他相对,神色坚定异常。
在那样的目光下,杨素退缩了一下,脸上露出了犹豫之色。
裴倾咬着唇,冷冷一笑,道:“你不敢说,因为你自己也不能肯定,或者,一直以来,你都是在伪装着骗我的,是么?”
“我——”杨素欲言又止,他俊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融痛苦和矛盾于一体的神情,有点不知所措,但更多的是迟疑。
看着那样的他,裴倾只觉自己的心在一点点地沉沦——好啊,终于,终于走到这么一步了……
其实一直以来,发生在两人之间的情感,就迷蒙得更像是场梦,美丽却又遥不可及。而隐藏在表相下的,除了偷情的快乐,更有种种矛盾与忌讳,有背叛的罪恶感,有无法肯定的空虚感,有信任与不信任的犹豫,有难以取舍的抉择,更有关于爱的迷茫……种种情感交集在一起,使得这个过程既甜蜜,又痛苦。其实很多事并不是没有感觉到,而是潜意识地将它压抑了下去,让自己不去想,不敢碰触那残酷的真相,只怕碰了,会更伤心!可是,一直达样的自我欺骗着,其结局也终会是灭亡!于是选择摊牌,把一切明明白白地摆到桌面上说清楚,让迟疑着的心能够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无论是对,或是错……现在,终于有了结果,却是自己最最不愿见到的……杨素啊杨素,你何其残忍!!
裴倾失声,痛哭了起来,泣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这样对我……”
“夫人!夫人!”杨素的语气变得急切,将她搂得更紧,道:“夫人你错了,其实——”
罢说到此处,突然一把抱住她往后退开了十几尺,裴倾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嗖嗖”两声,刚才躺着的床上已中了数十枚暗器:
裴倾一震,惊道:“怎么回事?”刚来得及喊出这么一句,却见杨素又抱着自己退后,一个翻身,自窗口跳了出去!
身形像在风中飘,躺在杨素的怀中,依稀可闻他的心跳,如此剧烈地跳动着,真实而又疏远。这个男人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他的思维如此不可捉模?
“夫人,有人要杀我们!”杨素低沉的声音白头顶传来,透露着不安与担忧。
裴倾心中暗叹了一声,道:“放我下来吧。”
“不!”杨素坚定地否决,然后朗声道:“我知道是你,叶淮穆!出来吧,何必鬼鬼祟祟,暗中伤人?”
一个诡异的声音冷森森地响起,笑道:“贤侄,六年不见,你的武功又精进了很多嘛……”裴倾自杨素的怀中找出缝隙看出去,只见一个人慢慢地自拐角处走了出来。
见到此人的第一眼,裴倾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世上竞有如此丑陋的人!只见他衣衫褴褛,头发干枯蓬乱得像个鸡窝,一张脸又黑又瘦,还有一大半都被乱七八糟的胡须所掩盖,露在衣服外的手和脚也干瘦得只剽皮包骨头,倒像是鬼爪鬼脚。
叶淮穆望着裴倾,嘿嘿笑道:“怎么,贤侄如此怜香惜玉,对着我竟也不舍得放下怀中的美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