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没有!”他推开她,双手握住她的肩膀,“你还活著,活得好好的,人体数十个系统里,你只不过失去了生殖系统,不要因为一个小小的子宫就否定你自己!”
小小的子宫?
他,毕竟是男人呀,才讲得出这句话。黑雪君终於推开他的手大吼,“你根本就不了解我的痛苦,你知道我每次进到便利商店看到那些卫生棉有什么感觉吗?我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机会可以用它。我羡慕那些可以买卫生棉回家囤积的女人,因为她们才是真正的女人,而我,我不是……我不过是个不男不女的躯壳,一个只知道恨……”
“雪君……”他冲上前紧紧抱住她,“哭吧!把你的委屈全哭出来。”
“不。”她咬牙,尽避泪早已盈眶,“我发誓不哭的。”要哭,也只能在夜深人静,偷偷的哭。
“哭吧!我是你的丈夫,在我面前,你没有必要隐藏什么,因为我会爱你、保护你-辈子,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离弃你、厌恶你。”
热泪终於淌出她的眼眶,她多希望相信他,多渴盼相信他,但该死的她又害怕相信,一旦相信后失望的苦果她已经尝过,再也不想再试-次。
“如果你哭不出来,我代你哭。”他喑哑的说。
黑雪君为之屏息,她没有听错吧?他要代她哭?
缓缓抬头,她竟然看到了他泪流满腮。是真的吗?伸出手,颤抖的轻触,那透明的液体又湿又热,真是他的泪水,代她流的泪水?
“我好恨,如果我早认识你,绝对不让你受这样的苦……”
她伸手轻轻点住他的唇,“不用说了。”她愿意在此刻相信他的真心,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而他为她掉泪,只因他真为她心痛。“谢谢,谢谢你。”泪水纷纷,再也遏抑不住。
白永健只是捧住她的脸颊,轻轻的说:“哭吧!想哭就哭,想说就说,当我不存在,当我……”
她埋进他的胸膛放声大哭,从那一夜以来她第一次恣意地哭,从离开她母亲以来第一次,说出她所有的痛苦……
她,这些年来,真的好苦!
第九章
一番痛哭,忧愁尽出,只余下惆怅缭绕不已。
曾经,他对他的家有个美梦。梦中,他的妻子是个温柔娴淑、小鸟依人的女人,她会帮他生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都乖巧可爱。他们一家四口会住在四、五十坪的房子里,每晚一起吃饭,餐饮间闲谈此日发生的种种。一到周末,一家人就坐上休旅车到郊外游玩……多美丽的愿景,但此刻全毁了。
他想起她空空如也的大屋子,想起她空空如也的小肮……罢了罢了,人生何必一定要过得那么传统,娶妻然后生子,当个不生孩子的顶客族也不错。至少不用花大钱养孩子,不用花心思想孩子,不用费力帮孩子娶妻或嫁夫……一下子省了不少麻烦,刚好符合他的生活原则:快活过日子。
白永健看著不远处伫立的背影,幽幽想起,莫怪乎她轻易的答应婚事,原来早就打定主意不让黑风堂的愿望得逞,而结了婚只会让黑风堂抱孙的期——大,期望愈高,失望的打击就更大,她原就打算让黑风堂饮恨而终。
这对父女呀,一个够毒,一个够狠,真不愧是父女,谁都不愿输谁,可最后,只会两败俱伤。
夜,深了。月亮从海平面升起,洒了一片银辉在海平面上闪烁。黑雪君只是静静的看著,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他只是静静地凝望她,等待她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
他有被她的话吓到吗?有的。他有因此讨厌她或轻视她吗?并没有。他不曾想过因此就离弃她、责怪她,毕竟她当时那么做是被逼的,如果换作是他……
“铃!铃!铃!”是他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手机,“喂,我是白永健。”
“姑爷,是我。”是阿木的声音,“老大跟你一起吗?”
他看到她转头凝视他,瞬间明白她其实是关心她的父亲的。“是呀!怎么了?”
“她把手机关了,我只好打给你,麻烦你带老大到荣总来好吗?大爷住院了。”
—他的心一紧,“很严重吗?”
“医生说大爷的身体很虚弱,情绪不佳有碍健康,我想如果老大来看他,他的心情会好些。”
作梦!早日归西还比较有可能。笨蛋喽罗!
“所—可不可以请你劝劝老大……”
“我尽量,但不保证。”白永健说,挂上手机,望著想问却又开不了口的黑雪君,“大爷住院了。”他还是看到了她这个女儿对父亲的关心,只是过去积恨太多,一时无法坦言关心与担忧,“一时半刻还死不了。”他补充。
她松了口气,却还是冷硬的说:“真是坏人长命。”
“命愈长,受的苦就愈多,你不觉得吗?”
她沉默以对。
“我们该同情他、怜悯他。”
黑雪君却哼一声,“他哪有那个资格。”
“原谅他对你那么难吗?”
她不敢相信的望著他,“原谅?”在黑风堂如此背叛陷害她之后?不,她做不到。“他不配。”
他叹气,“这样你如何得到自由?”
表话,她现在自由得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人能挡,以前有那个老头妨碍,现在他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再也没人可以阻挡她。
“雪君,你还不明白吗?继续恨他的你是永远也快乐不起来的。”
心重重一震。快乐?是的,她不快乐,她不知道快乐的滋味,恨黑风堂恨得要死时,她不快乐;她以为只要黑风堂死了,她就会快乐,但当她知道黑风堂要死了,她还是不快乐。为什么?
她的快乐在哪里?她不知道,一片茫然。恍然不觉白永健的接近,直到他将一把沙放进她手中。
黑雪君低头,愣愣看著细沙从她指尖溜走,赶紧拢手,但就算拢紧手指,还是挡不了细沙一点一滴的流逝。
“那是你的快乐。”他说。
她忙握紧拳头,不想失去“快乐”,但还是溜走了,手掌里仅剩几颗细沙附著,无论多么努力-种欲哭的冲动填上胸壑,快乐与她无缘,-直都是。
“雪君,为什么你只看你的手,看看四周,『快乐』到处都是呀!”他指著周遭的沙滩,又掬起一把沙放在她掌中,“只要你想要,伸手就抓得到。”
她又愣愣地看著手上流失的细沙。
只要你想要,伸手就抓得到了。
是吗?有那么简单吗?
“只要你不再一直想著恨,快乐就会回到你身边。”
黑雪君抬头望著他的微笑,“你……似乎总是很快乐,无论在被逼婚时,还是听到我不能生后。”她眯眼,“你不恨吗?你的婚姻将是一连串的虐待,连个可以慰藉你的孩子都没有。”
“我是有点沮丧,但我接受这个事实。”白永健还是在笑,因为他已经作过充分的心理建设,“换个立场想想,这或许是件好事,无牵无挂,自由自在,不用担心孩子的生命安全,毋需忧虑孩子长大会变坏,想去哪,随时都可以动身;至於你说的虐待,我不以为你真那么喜欢打人。”
“是吗?”黑雪君把沙往他的脸丢去,“我让你瞧瞧我有多喜欢打。”
一掌挥去,却被他一把握住,挣月兑不开,情急之下,再挥出另一只手,却又被抓住,可她怕吗?不,别忘了,她是老大。
“这样我就没辙了吗?作梦!”她曲膝就要往上顶——
但白永健在她得逞之前,紧紧抱住她往后一压,让她躺在柔软的沙上,不给她反应的时间,热唇就烙在她的唇瓣上,轻轻的咬啮,柔柔的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