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伞飞了,他的脸偏了,他迅速如她一样成了滂沱大雨下的落汤鸡。任何人受了这种待遇,火气一定很大,但她今天的火气大得连这场大雨都浇熄不了一分一毫,来呀!比谁的火最大?
梆冰语翻身坐起,手指着他的鼻子,冰冷的双唇逸出非常职业的话,“限你十分钟内离开我的视线,不然我就告你危害我的人身自由,请法院开出强制令。”
“欧巴桑。”
罢刚叫她“小姐”,现在竟然叫她“欧巴桑”?根本存心老化她的年龄?
青筋抽动,她再加条罪名,“我还要告你蓄意毁谤,存心老化我的年纪。”欧巴桑是指那些七十岁以后的老女人,她哪算啊,哼!没常识。
“你不是醉了吗?”男子偏着头。
“你哪个鼻孔闻到酒味?”她鄙视的斜睨,这男子不但脑子有问题,连鼻子都不灵。
可大雨下,谁还能闻得到味儿?
“既然你没醉,今晚寒流来袭,怎么还躺在这里吹风又淋雨,不冷吗?”
“这是我的自由。”她头儿抬高,声音高傲,可挡不住牙齿打颤。
“你该不会想找死吧?”男子大胆臆测。
猜对了!她表情变也不变,反正已经苍白似鬼,再糟也没法子更白,“这是我的自由。”
“那你真笨。”
她听多了自杀者是傻瓜是懦夫的论调,她以前也这样批评过那些自杀的人,现在更不需要他来提醒。
“你没听过烧炭自杀法吗?”男子更加鄙夷,“没知识也要有常识,没常识更要常看电视,你不晓得烧炭自杀比冻死街头要舒服上好几倍吗?不想有人管就死在家里呀!到街头表演作啥?想有人救吗?”
想被救,她吗?
仿佛挨了个闷棍,她脑袋昏眩不已。难道真如他所说,她想被拯救,所以笨到在街上找死?
“找死也找个没人经过的地方,在我店门口死是什么意思?触我楣头,难道还嫌我不够倒楣吗?”
“你有我倒楣吗?”她对他大吼,“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是我的离婚纪念日。”她抓出口袋已经湿掉的纸张大力挥动,“这男人骗了我十几年,然后在儿子结婚的当天,宣布他是个同志,他根本不爱女人,你说,你有我倒楣吗?”她咄咄逼人,“有吗?”
“呃……”
“那个臭男人不但毫不犹豫的签字,还谢谢我放了他,然后我的车被拖了,接着还下雨,我要招计程车,皮包竟然被抢了,我想找死,还遇到你多管闲事,批评我死得不够专业,你说你有我倒楣吗?有吗?”
男人举手投降,“好,你赢了,我没你倒楣。”
她、她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她好不甘心、奸恨,睑上是雨是泪都分不清了,她只想拉一个垫背的,凭什么就她一个人倒楣?“我要告你教唆杀人。”她指着他的鼻子。
“我?”男人不解的歪着头。
“对,你刚刚教我自杀,等同犯了‘杀人未遂’罪,我要告到你比我倒楣。”哈哈,怕了吧?惹到她葛冰语不是这么轻松就能全身而退的,
可他似乎一点也不紧张。
“哈--哈啾!”男人打了个喷嚏,“好冷。”
她比他更冷。
“要不要去我的地方,我弄点热的给你?”他提议。
梆冰语皱眉,心里有道围墙快速建立。这男人对她有什么企图?她知道自己姿色不差,那不逊于玛丹娜的胸脯,不亚于宇多田的甜美,以及不输给希拉蕊精干的气质。
“我只是想把自己弄热弄干,别想歪,如果你不想来,那我就自己上去了。”他踩上阶梯的第一阶。
她看着,心里想着,她要跟他去吗?
她能有什么选择?这夜这么冷、这么湿,这么孤单,她不但身无分文也无人可以求救,除了眼前这位陌生人……倘若他真是狼宇辈,顶多被奸杀而已,反正她本就想找死,被杀死或许比被冻死还要急速、确实些。
或许她真是疯了,竟然站起来跟着他踩上阶梯。
“你的地方在几楼?”
“四楼。”他头也不回。
四?很不吉利的数字,跟死是谐音。可她还是往上踩,真的非常找死,“是住家吗?”
“不,是店。”
“什么店?”
“餐厅。”
原来他是个厨师,耍弄各式刀具的男人,似乎不是个很安全的职业,她要是够聪明,就该转身冲回大雨里。
可她没有,真的是找死,“店名是什么?”
他往上指了指招牌,“死巷。”
梆冰语僵住,“死巷”?死定了!
她该回头的,所有的征兆都在表示他很危险、很不吉利,再走下去可能是步死棋,尤其她又正倒楣。
“怎么不走了?”他停下来问。
她第一次正眼看他,不算很高的身材,大概将近一八○吧?不算很有力的肌肉,但一点赘肉都没有,眼神很慈祥,但刚刚却又教她怎么死,他……让她捉模不定。
危险度大增,她不该跟他去。
“没什么。”可她嘴里吐的怎么跟她脑袋里想的不一样?“我们走吧!”脚也不顾大脑的警告。
她是怎么了?中邪了吗?想死想疯了吧?要不怎么会跟这个不知名的男子走进“死巷”?
“你叫什么名字?”她听到自己又出声。
“白永康。”
姓白?她不喜欢姓白的人,她儿子就是被姓白的女人抢走的,她痛恨所有姓白的。
“你呢?”
“我姓金……”不,她不再姓金了,她跟那个姓金的男人已经离婚,从今天起,她恢复旧姓。“我姓葛,叫葛冰语。”她也痛恨所有姓金的,包括她儿子。
“冰语?很适合你呢!”
哼!他绝对绝对是在嘲讽她,很好,她记住了,就算真死也会在阎罗面前告他。
汐汐汐
全身好热,心脏怦怦急速跳个不停,这是什么样的感觉?竞让她死寂的心恢复跳动,兴奋雀跃。
热水冲刷过她的全身,她仰起脸接受这蒸气氤氲的洗礼,双手轻柔的抚过身体各处搓起更多的泡沫洗涤。就算死,她也要死得干干净净的。
她真是疯了,竟这么雀跃的等待死亡的到来?
“小姐?”浴帘外传来他试探的声音。
来了,来了,他终于忍受不住了吧?
“什么事?”她把水龙头关掉,异常沉稳的面对帘外模糊的身影。
“我找不到可以让你穿的衣服。”
找不到?骗人,这是他的地方,他自然该清楚到底有没有适合她穿的衣物,现在才说没有,不嫌太迟?
“我这里也没有可以让你裹身的浴巾。”
他真的打算让她赤果果的去?不,她无法接受。
“那你打算怎么办?”她的声音还是很平静,倘若什么都没有,她就拆了这浴帘充数。
“我找来找去,只有这个。”
“什么?”
一只手拿了一块布从浴帘边缘探了进来,“桌巾。”
她接了过来,马上闻到一股霉味扑鼻,还瞧见泛黄的布料上染了几块大大的污渍。
叫她穿这块霉布就死?
她死也不肯。
“你这地方就这么寒伧,连点像样的东西都没有?”她忍不住冰语出口,
“嘿,小姐……”
“难道你不会去附近的便利商店买吗?”
对方沉默了,她想她猜对了,这男人不是没想到,只是不去,只因他企图不良。她不怪他企图不良,但至少让她死得像样点。
“你该不会穷得连一条浴巾都买不起吧?”如果是平常,她早拿千元大钞丢过去了,反正她家财万贯,但现在……她身无分文。
“唉!”帘外的男人叹气,“小姐,你瞧我这样子出得了门吗?”
什么样子?
她好奇的从浴帘边缘望出去,眼睛瞬间凸大。他竟然赤果着上身,包着另一条同样污秽的桌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