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没忘!我要复仇,我要杀了他。”她咬牙切齿道,她告诉自己不能心软、不能被迷惑,他是仇人,不管他们之间有过什么,他都是她的仇人,这是不变的事实。
“没错,你会杀了他,这才是我的好师妹,这才是我认识的秦可风。”成安握住她的手道,可嘴角噙着一抹得意的笑纹,“可风,师兄会帮你复仇,只要你告诉我怎么做?”
是的,只要杀了那个昶王,师妹就还是属于他的。
她倏地抽回手,“不,我的事我自己处理。”
她颤巍巍地试图站起来。会的,她会坚强地度过这个时期,她不会让他动摇她的决心,也绝不会被他所迷惑而忘了复仇。
好不容易站定,她迈开脚步往回走,可每一步都是沉重困难的,因为她必须思考,怎么样解决她跟他共同创造的……骨肉。
“师妹,你要怎么处理那个孩子?”成安攫住她的手臂,迫切地询问。
她的眼神却望向不知名的远方,“这孩子……只是块血……”她强迫自己想起秦家村到处是血肉模糊的景象,比起那些血块,她肚子里的孽种又算什么?
“所以,你打算……”
“我必须……,必须……拿——掉——它!”红肿的眼眶又流出一行清泪,在雪光的映照下,更显出她的凄凉与无奈。
成安看呆了,也高兴极了,“师妹,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做,全世界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她仰头看着天空,只见一片黑压压的乌云漫天,沉重地就像随时会崩塌下来一样,就像她现在的心情一般,随时会塌陷。
“我不准!”
秦可风没有转头,光听声音,也知道是一向疼爱她的师娘。
蒋红花踏着稳健的步伐走来,坚持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可风,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师娘,就不许你把亲生的孩子杀掉。”
她哀凄的泪眼转过去望着师娘,“那么我该怎么办?”
那可怜兮兮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疼。“把他生下来,要是你无法忍受他,送人就是了,但千万不要糟蹋生命。”蒋红花语重心长地道。
她舍得将孩子送人吗?这才是秦可风最恐惧的。
她无法否认自己爱过那个男人,珍惜跟他的所有记忆,而这孩子是他们曾经相爱的证据,她怕会爱上这个孩子,就如同爱上孩子的爹一般。
可这会让她变得软弱,而她不能软弱,不能啊!
“我不能。”她缓缓地摇头,“师娘,原谅我,我不能让这个孩子生下来。”
“你这样做值得吗?为了复仇,你连自己的孩子都要杀掉?你觉得这样的你复完仇后,还剩下什么呢?”为了复仇,将自己逼到绝境,真的不值得啊!
应该是什么都不剩了。可这样也好,什么都不剩的她,刚好可以到黄泉见她的父母,让他们一家早日团聚。
蒋红花见她的表情怪异,担心地再劝她,“可风,冤冤相报何时了?你要想清楚,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还要重要啊。”
“我……我不能不报仇。”因为每夜的梦里都有他挥舞着大刀杀了她的爹亲,“我必须报仇,我只能杀了他……”
“好,我话先说在前头,你要是想杀掉自己的亲骨肉——可以,但不许你在我孤绝峰做下这种蠢事,要杀掉这小孩,你给我滚到外头去”蒋红花气愤地撂下狠话。
“师娘,你别这样!”成安赶紧替师妹求情。
泪水又淌下秦可风的脸颊。没错,复仇是她自己的事,没有人有那个义务帮她。
“好,我走。”但为何她的双脚无力?她觉得自己快晕了过去。
但她必须靠自己的力量走出这孤绝峰,必须自己杀了这孩子,然后杀了他!
她突然觉得好冷、好冷。
“师妹!”成安惊叫,往前冲,接住她下坠的身躯。
大雪飘落了下来,像是老天在为她哀伤,哀伤着天地如此辽阔,她却必须孤身凄凉地走过。
第五章难以抉择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生查子》·欧阳修
凄凉山,她又回到了凄凉山国安寺,这景色和她离去前一样,到处是一片白雪皑皑,那时她满怀爱意地离去。
但今天,她满心悲愤,手握着一把剑,剑光映着冷冷的雪光,目的是要取他的姓名!
敲了敲门,可半天没有回应。
她紧握着剑柄独立雪中,动也不动,脑子里不断地告诉自己——杀了他,绝对不能心软;杀了他,绝对不能心软……
蓦地,门嘎嘎的响,她圆睁的双眼看着门缝渐大,泪水竟不受控制地流下,她多盼望“晓过”不在这里。
“夫人?”
她低头一看,是小沙弥无波。
“夫人,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天这么冷,你赶快进来吧!”他不断地对着双手呵气,那表情好可爱。
她不禁幻想,如果孩子顺利地生下长大,是不是会像无波这样,可爱又聪明?
但她永远没有福分见到了……泪水不自觉地又流了下来。
自从遇到他后,她变得爱哭。
“夫人,你怎么还不进来。”
进去这充满她和“晓过”浓情蜜意的地方?
不!
她摇头,“无波,你家主人呢?”
“主人他有事必须回洛阳,但他有交代我在这里等你,还留下一封信给你,放在屋子里,我这就去拿。”说完,他一溜烟地往回跑。
洛阳?
她知道那是昶王的属地,他不做“晓过”大师,就回去做他的昶王吗?好方便呵!
不管他选的路是什么,他都有家可以回去,而她,却被逼得无路可走。
握剑的手无力地垂下,蹒跚地往来时的路走……
她必须去找他,她必须到洛阳去,去杀了他!
这是她唯一的路。
提起一口真气,她往前飞掠而去。
“夫人,我找到了,信在这里。”
无波兴匆匆地拿着信回到前门,但已不见秦可风的踪迹,只有雪地上一行足迹,证明她曾经来过。
说到洛阳的昶王府,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其建筑富丽堂皇,简直可以跟皇宫媲美。但皇帝一点也不以为忤,因为昶王是他疼爱的皇弟。
说到这个昶王,大家都还记得他的骁勇善战、翻脸无情,还有他的骄傲自大,不大人命当一回事。
但皇族不都是那个模样,至少他不会乱杀无辜,借以取乐。
可十年前,突然一切都变了!
爱出门耍锋头的昶王不再爱出门,近五年来,他几乎都躲在王府里,谁也不见,啥事也不管,只吩咐他的属下要多做善事,举凡造桥铺路、赈灾救贫都有他的一份。
现在,他以仁义闻名,就像印证了佛家说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哼!”坐在二楼的雅座的朱见云低哼一声,不以为然地浅酌一杯酒。
身后的李央不明就里地靠近他。“主人,你怎么不高兴?这说书先生可是在夸你呢!”
“世人就是如此,当你做了一件好事,就忘了你之前所做过的坏事;或者当你做了一件坏事,就忘了之前所做的好事。”他感触颇多地说。
“主人,属下还是不明白你有什么好不高兴的?”难道要老百姓骂他吗?
他不怪李央不明白,有时候连他自己都糊涂了。
不过他可以确定的是,他还没办法原谅自己,那些被他冤杀的人也无法原谅他。
所以,他日日夜夜梦见冤魂来向他索命、梦见血染的大地,他手上握刀砍过人的感觉是那么的清晰……这些的他,还不够资格被原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