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血恨
寒雨连江夜入吴,
平明送客楚山孤。
洛阳亲友如相问,
一片冰心在玉壶。
——《芙蓉楼送辛渐》·王昌龄
那是一个晴朗的早晨,七岁的她,起了个大早,推开木门,欣喜地看着满天灿烂的晨光。
天气满好的,她决定趁早到村外溜达溜达,顺便可以采一些新鲜的桑葚回来,为早餐加些菜。
她满心欢喜的边走边逛,一路走来,除了偶尔的鸟叫声,四周满安静的。
村外是一片的翠绿,突然,有股凉意向她袭来,令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怎么有点冷?”她不自觉的抬头四处看看。
太阳公公明明早就上工了,阳光照得人暖暖的,感觉满舒服的,只是,又没风,怎么会突然觉得冷呢?
可四周一切如常啊!
绿绿的树,红红的花,蓝蓝的天,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能处在这样的环境里,她觉得自己好幸福哟!
蓦地,她看到远方尘烟满天,一开始她不以为意,还是高高兴兴的采着桑葚,越采越深入树中。
她根本没发觉到满天的尘烟已经漫到村子外头。
直到一声声凄厉的呼喊钻进她的耳朵,让她吓掉了手上的桑葚。
即使她年纪小小,但也猜到发生事情了!
她迈动小小的腿,急忙地往家里的方向跑去,然后,她看到了人间炼狱,整个人僵立在树林的边缘,一动也不动。
她的家人、族人,一个个跪在地上,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衣裳,浑身颤抖的面对着面目狰狞的士兵们。
“说!你们把叛贼藏在哪里?”凶恶的士兵一次次地问。
但没有人回答得出来。
四周安静无声,突地,皮鞭无情地刷刷挥下,打在她的族人的身上……
“王爷,这批刁民硬是不说,刁钻得很,请王爷指示。”士兵恭恭敬敬地向一个身着华服的少年禀告。
那少年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冷酷地下达命令,“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人!傍我打。”
她永远记得这个冰冷的声音,永远记得这个坐在黑色大马上的少年,因为,她的父亲就在这个时候再也忍不住地站起来冲过去。
“你们这些没人性的狗官,我跟你们拼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手无寸铁的父亲愤慨地冲过去,而那个没有人性的少年毫不迟疑地拿出大刀,无情地往她父亲的身体砍去!
在母亲凄厉的呼喊声中,她的父亲从腰断成两段,红红的鲜血向四处喷洒,喷向那少年,也喷在跟着扑来的母亲身上……
少年见状,残酷地大笑说:“不自量力的东西,竟然敢反抗本王,你们不想活了是吧?”
“夫君,等我。”她那痴情的母亲抢了附近一个士兵的剑,毫不迟疑地就往脖子一抹,只见刺眼的红雾从她母亲的脖子猛地窜出,放肆的向天空喷洒……
她哭了,颤抖着身子,如何也压不住满腔的伤悲,嘶声喊叫:“娘——”
她凄厉的叫声引来了那群无心的人的注意。
“给我抓回来!”那少年大喝。
立刻一群士兵凶恶地向她扑来。
“可风,快点逃,不要被他们抓到,快跑呀!”
族人大声地呼喊,要她逃,要她跑……
她迈开沉重的步伐,转身就跑。
她在熟悉的树林里穿梭着,感觉胸口在痛、眼睛在痛,脚被石头刮伤了,手也被枯枝刺到了,但,她还是拼命地逃。
“死丫头,不要跑。”
“给我站住,不然我把你们全村子里的人都杀光!”
“在那边,大家追呀!”
那群士兵恶声恐吓,脚下不曾停顿,努力地追着她。
她捂住耳朵拼命地跑。脑子里只想着逃,她要活下去,她要为爹娘报仇,那个坐在马上的少年等着吧!她会杀了他,她秦可风要用她一辈子的时间追杀他。
突然,她一脚踩空!
“啊——”她扯开喉咙尖叫,却止不住下坠的身体,也止不住让她自己掉进汹涌的大河中……
青海长云暗雪山,
甭城遥望玉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
不斩楼兰终不还。
——《从军行》·王昌龄
凄凉山上一片凄凉。
白雪皓皓,冷风凄冷,四周一片苍茫,除了她,没有任何人迹。
她穿着黑色的大氅,静静的矗立在“国安寺”外,从凌晨到傍晚,即使累了、倦了,也不曾坐下来歇息,为的就是逼这寺门打开,为的就是逼“晓过大师”出来。
终于,天黑了,冷月挂上高空。
就算她修为再好,她的双脚还是忍不住颤抖再颤抖,她不禁自问,这样值得吗?有用吗?
经过这么多年的等,她自认为武艺已经少人能敌,甚至可以出师,开始展开她的复仇,但,她的师父却不这么认为,竟出了最后一道难题要她完成——
让凄凉山上国安寺的晓过大师做不成和尚!
如果完成不了,师父铁定阻止她的复仇大业,所以,她怎么样都得完成,不管代价是什么。
但要怎么样才能让一个和尚当不了和尚?
简单,只要他犯了禁忌就可以了。
而她想要他犯的禁忌就是杀生,但晓过似乎觉察到了有人对他意图不轨,一直不肯上当,不管她是摆美食在他面前,还是安排盗贼在他面前欺负弱小,他有办法不流血,不犯禁忌地解决问题。
时间匆匆已经过了一个月,再不解决他这个难题,师父就会彻底否决她。
她不能再等了。
终于门的那一头有了东经,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嘎的一声,大门开了,一个小沙弥露出头来。
“这位女施主,大师要我问你,你找他有什么事?”小沙弥态度谦和地询问。
“我有件事情必须亲自告诉他。”她两眼直勾勾地瞅视着小沙弥。
小沙弥点了点头,“女施主,请随我来吧!大师在禅房等你。”
也不枉她枯站了一整天,按捺下兴奋之情,她跟着小沙弥进了寺门。
从外头看,国安寺虽然不打,但也有个规模,她本以为里头会有好多和尚,但就她近日的观察,这里只要一个晓过大师和小沙弥——无波。
但整个寺里却整理得一尘不染,干净而且清爽,好像养了众多的奴仆一般,任何角落都不曾遗漏,打扫得干干净净,真是不简单。
“女施主,这就是禅房,请进。”小沙弥摆出手势。
“多谢。”
她合掌道过谢。
转多头看,就见肖过盘坐在蒲团上,脸上有着刚毅的神情、粗犷的曲线,要不是他是个和尚,一定是个很俊的人才,铁定受诸多闺秀的喜爱。
蓦地,他睁开双眼,眼神直直的看着她,好象要把她瞧透了似的。
他的注视,让她不安了起来,心忖,欺骗一个僧人是很不道德的事,而她却非做不可。
“女施主?”他客气的颔首唤道。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有些乱的心跳,踏进禅房,“晓过大师。”双掌合十一拜。
“请坐。”晓过做出手势,请她上座。
“谢大师。”她客气的坐了下来,努力地警惕自己要镇静,如果她连一个和尚都对付不了,她要怎么去追杀一个“昶王”?
“女施主,你执意要见贫僧,所为何来?”她装出一副汶然欲泣的模样,“奴家想请求大师指点,救我月兑离苦海。”
“为何是贫僧?难道这方圆百里没有其他有名望的有德高僧?”
他的语气似平淡,但话意却像是认定了她的企图绝不单纯。
只见一滴晶莹的泪水顿时滑下,但在他冷淡的注视下,泪珠凝结在她的脸颊上,可她恍若无觉。
她嘴唇轻轻的颤抖道:“这事非大师不可,求大师救救奴家。”
她轻盈地起身,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在他面前展现她的娇弱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