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报记者悻悻然地走开,但这番争吵已惊动了官邸警卫,四名彪形大汉团团将他围住,“保送出境”!
“也亏他有本事混得进来!”魏可风掏出烟盒,极潇洒地点燃,吞吐烟雾。“你们干记者的真是有通天本领,兼无孔不入。”
“同行!”爱纯还抹不去浓浓的不悦。这种“打扰”从魏可风出现在她身边后就接连不断,一天少说也要上演十几回;他是早就无动于衷,而且还会顺势作戏,爱纯则永远学不会去习惯这种表相。她采访新闻从不是这种跑法,他们简直像见了蜜汁的苍蝇,对任何绯闻艳事有永不消褪的狂热。“不识趣的同行。”
然而这一切是由于她身边这个颇有名声的男人所引起;他太耀眼,影响所及,连身旁女伴都如受暴风疾扫,不得安宁!
“小纯,你这样不行,这两天你已经扯了十几卷底片,摔了好几台相机。你太紧张了。”他握了握她的手,拇指温存地在她掌心揉抚,划着温柔圈圈。
“我受不了他们!我没办法。只是又害你要多破费了。”她发脾气,他善后。他心疼的只是她,她也明白。
“那没什么,我的人会处理。只是你再这样下去不行,你总得习惯别人的眼光。”
她烦躁地,“我习惯不来,别强迫我吧。”
他敏锐地审视她,像精研一件雕塑品。在他锐利的眼光下,她似乎无所遁形,“你为什么这么不安?你不能永远像惊弓之鸟。”
爱纯被他问住了。他的话一针见血,完全刺中她最脆弱不定的心绪。
惊弓之鸟!他说得真好!苦恼的是连她自己都说不出原因。在一起才半个月,却仿佛已经历过几百年的惊涛骇浪,每天仍有连接不断的精神折磨。折磨?她几乎是惊心而痛苦地发现自己用了这两个字。只为她根本不明白这种不安与苦闷所为何来。
在最初的喜悦与甜蜜过后,她原先期待的平静日子与全心交流并没有到来,反而如被卷入疯狂浪涛中,片刻都无法静止。她至此才发现魏可风不是风、不是水,反而像火;他偶尔紧张烧灼她,逼得她无法喘息;偏偏她又渴望与需求这种热——与光。
“我似乎越来越不懂你了!”他开始这样反复说她,“你老是想逃走,为什么?”
“我没有。”她勉强展颜,“我只是想去透透气。”
“惊弓之鸟。”这就是他对她的评语;虽则不带任何恶意。“你让自己变成惊弓之鸟。”
当她发现他手中竟握有罗江的资料,曾经忍无可忍大发雷霆:“为什么这样做?你无权调查我的过去、我的一切!”她沮丧得想哭。他太沉着了,相对的就显得她脆弱而缺乏自制。
“我爱你,我想知道关于你的一切,你的大小事对我来说都很重要。”
她绝望地闭上眼,“但是我不欣赏、也不喜欢你用这种方式——有很多事,等我能够谈的时候,我会慢慢让你知道,而不是这样……”
“你应该可以信任我,不是吗?为什么不肯放开你的心,要这样处处防范我?”
爱纯被逼得哑口无言。
他也许真的聪明,太聪明了!然而她此时需要的不是一对聪明的眼睛,而是一个安稳而温暖的臂弯。
“你到底要什么?”当她已疲于再在口舌上你来我往地争战时,索性弃械投降。
“要你的心。”他再直接不过。
“你也埋藏过无数女人的心。”她受伤地。
“我无法保证未来,但我对你确实是全心全意。女人我见多了,她们都留不住我,而我现在看到了你。小纯,不是我的问题,是你得先学会信任我。”
“或者我们还是——太快了?”她苦恼地蹙眉,“是不?你该给我时间弄清楚。我觉得我们之间不对劲。我们这样讲话,好累。”
了我说过,你太紧张了。”他温和地抚触她的脸。
“不,不是我的问题;你难道还不明白吗?”爱纯凄惨地微笑,“我们的谈话越来越像打哑谜,连最起码、最基本的交流都没有,谁也不了解谁。不应该是这样子的,你不认为——”
魏可风突如其来地抓住她的肩,“小纯,你在恨我?为什么?”
爱纯转过身,“你能不能停止这样无止境的剖析我?我们非要这样下去不可吗?那倒不如冷却一段时间……”
他用他温柔的唇化解她的躁和暴戾,“不,这样很好,我们会很好的。你只是太紧张了。我们慢慢来,嗯?”
爱纯无言,只是愣愣地凝视着他。
真的会像他说的那么平稳安好吗?
和可风之间……是她未曾有过的体验,也许他们认识的时间真的不对……爱纯心里泛起又酸又甜、无比苦涩的情绪,一股小小浪潮淹没过她的疑虑。
她真是怕透了!怕情感的烧灼、怕疯狂占有、怕自己给自己的压力、怕再度惴惴不安地漂流。
怕——这包含无比深重的恐惧的爱情!
第七章
云霏挂上话筒,再度气馁地将记事本上的电话住址纪录涂去一个;不过打了二十分钟的时间,本子上已被她打满X和乱七八糟的废弃记号。不用多问,光是听到招租的房价就足以令她泄气、咋舌地自动打退堂鼓,连亲自去看屋都不必了。
恼人啊!怎么会这样呢?
早上出门时忘了随身带开水,两腿也站得发酸发麻,她索性大刺刺地在路边坐下来,看着眼前大大小小的车子来往奔驰。
眼发直,筋骨酸疼,早上出门时的意气风发早已烟消云散。
一早她就送了漫画译稿到出版社,顺带结算本月稿费,现在口袋里可是麦克麦克的,也给了她无比欣悦与勇气,找起新居也格外有劲。然而,加上前天的觅屋经验累积下来,却是让她沮丧得发愁——
连被她一眼直觉要唤作“鸽子笼”、“老鼠洞”的地方都有超过五千块的行情。五千!在她的生活捉襟见肘的今天,这是一笔要命的花费,更别说整层出租的楼房!连在郊区的平房都有万把块的叫价!云霏这才知道自己有多“人在福中不知福”,过去半年住的“人间天堂”里简直不知民间疾苦,压根儿跟社会上的脉动月兑了节;说实话,连一把菜、一袋豆子都是爱咪包办,她对食衣住行民生消费水准简直毫无概念,才会落到今天一听见租屋行情就惊得连连后退。还曾怀疑别人是不是故意在开她玩笑!
悲哀!曾几何时自己竟像井底之蛙?一旦出了井,竟发现外面的世界已不是她原先认识的!
可是不再继续找行吗?讨人厌的冷血动物在后紧紧催逼;现实压人,不得不低头;而茫茫屋海中何处是她和爱咪的归处?爱咪渐渐长大,不适合让她生活在局促狭小狈笼般的空间里,这样会有碍身心发展。何况半年来她在草地上跑惯了,一旦改住小鲍寓恐怕会水土不服;而且居住环境不能太差,不能为了价钱便宜就蜗居在市场或牛肉秀楼上;交通至少要便利,最重要的是价钱要符合荷包预算,房东也很重要,三天两头搬家可不是好玩的……
唉!烦!烦!烦!怎一个烦字了得!
安逸太平日子过惯了,现在云霏可真重新尝到现实无情的滋味。
迸人说一文钱逼死英雄汉,英雄纵然再有雄心,再有壮志长才,时机不对的话,仍会被现实吞噬。
自己呢?这个梦还做得下去吗?有时连自己也不禁这样怀疑。
虽说不该这样泄自己的气,然而她确实需要一点点鼓励、一点点肯定。她有自信,也非常努力;她已和生活作了如此久的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