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居鸿胪寺卿的宇文札和舞阳公主之女苏盼兮。
据说,此乃是皇上钦点促成,没有半点的转圜余地。萧皇后虽说是极力反对,但胳膊拧不过大腿,无可奈何之余只好忍气吞声,静观其变。
几多欢喜几多愁。
办喜事的四方各怀心事,恐怕,真正欢喜的也就是那些来凑热闹的亲贵大臣以及大兴城懵懂的百姓们。
婚礼当日,锣鼓喧天。
驿馆的人川流不息,进进出出忙碌着筹备婚礼。
屋内,突利设亲王坐在榻边,神色复杂地凝视着目前仍是一身突厥公主打扮的其其格,说道:“可汗的意思——既然那姓战的是你选的男人,他不会有异议,只是希望你不要后悔。”
其其格抿着嫣红的唇,望着窗棂外的天空,淡淡道:“我阿娘有没有说什么?”她始终无法不在乎阿娘的反应。
突利设使个眼色,有人递来一封信笺。
其其格伸手接过,撕开封皮,展开观瞧,恰是母亲娟秀的字迹。上面只有短短两句话——
饼错可改,错过难寻;宁可过错,莫要错过。
儿好自为之,珍重。
其其格的泪顺着面颊滚落,滴在红艳艳的喜服上。
隋炀帝派来的宫女侍婢吓得惊慌失措,“公主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会犯忌讳的!”
敖登连忙拿来水粉胭脂往其其格花了的脸上重新扑粉,边扑边说:“公主自愿嫁的,怎么看了王妃的信就哭将起来?该不会是后悔了吧?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其其格抹抹眼泪,瞪她一眼,“我是喜极而泣,不可以吗?”
“可以。”敖登无奈地翻个白眼,从小和其其格一同长大,她还不清楚小鲍主的脾气?“奴才也是关心您。虽说公主是突厥王室中人,但毕竟人在大隋,凡事都要谨慎才对嘛。”
突利设满意地一点头,捻须道:“其其格,还是让敖登跟着你随嫁去将军府吧。好歹有人看着你,本王也放心。你这么大大咧咧,肆无忌惮,怎么能成?汉人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你的一言一行都和战家休戚相关,一旦惹了祸,咱们可没法子护你。”
“不行。”其其格摇摇头,“敖登要在婚礼后和突利设叔叔一同回到锡林郭勒草原去,我只留下布日固德。”
“公主为何不要我跟着?”敖登眼睛一红,委屈道,“咱们主仆十几年都没分开过,这次为何要分开?公主是嫌奴才多话吗?”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奴才马上改,马上就改。”
其其格叹口气,挥手把那些宫女们打发下去,屋内只剩下突利设、敖登和她三人。“敖登啊,我何曾嫌弃过你?我要你跟着叔叔回去,是要你好好地替我孝敬汗父和阿娘。尤其是阿娘,我不在草原上,难保不会有人趁机寻衅、欺负她。你要替我护着阿娘,随时在膝前尽孝,知道吗?”
“奴才……奴才都明白。”敖登依依不舍,“但敖登一走,公主独自在大隋,孤零零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怎么办?”
“傻瓜啊。”其其格被她感染得也有些酸楚,总觉得此番一别,再见面时已人事全非,“我阿娘当初嫁到咱们突厥,不也是一个人?她几时有说体己话的人?我是她女儿,难道就承受不了吗?阿娘能做到的我同样可以做到。”
敖登扁扁嘴,心疼万分道:“自从来了大隋,公主的变化好大,看上去都不像以前那么开心了。”
“是吗?”其其格把玩着一绺青丝,似笑非笑,“人总要长大,离开爹娘的身边。我只不过离开得突然些罢了,不是很怪的事。”
“公主,如果你真的觉得委屈——”敖登哽咽地啜泣,“千万要记得回锡林郭勒。大兴虽说繁华,终究不是咱们突厥人的家乡啊。”
“我晓得。”其其格亦是眼眸氲雾,轻轻拥抱住她。
蓝天白云,茫茫草原,总有一天她会回去——
即使——
魂归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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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眠之夜。
这注定是个不眠夜。红盖头下的其其格,心肠纠结,一双柔荑紧紧握着手中的红苹果,笔直地端坐在新房的锦榻上。
她听得见外面热火朝天的喧哗吵闹,内心却冰凉如水。她盼望着今夜的到来,同时又怕得不想面对。新婚夜,她的丈夫和旁人大相径庭,不愿醉卧美人膝,而是要内穿寒冷的铠甲,指挥着千军万马“暗渡陈仓”。
包讽刺的是,她不问他做的事所牵涉的前因后果,使得事情都在她的默许下名正言顺发生。她为了一博他的怜惜,甚至不惜出卖尊严,只为换取相守的机会,哪怕是区区将军夫人的名分也好——连她也费解,为何要将自己陷入一个无底的深渊!
他的点点滴滴,不知不觉渗透了骨血,令她迷恋得难以自拔。
红烛凝结着一颗颗珠子,宛若她此刻的心清——被火焚烧的同时也被无边无际的泪水湮没。
她没有一丝底限,好怕所有的最后都要像那只疯狂扑火的飞蛾;好怕不顾一切的下场是镜花水月的空虚。呵呵……她在慢慢煎熬下那样痴痴地望他,他可了解她嬉皮笑脸下的深情?
她是担忧分别的日子太多,而他们相识的日子太晚、相守的日子遥遥无期才不舍得睡去。她奢望地想把他的音容相貌全部刻在脑海中……
直到修长的手指轻勾起她的下颌。
或许神游太虚,红盖头何时被揭开,她都没察觉到。直到婆子婢女说完贺词后纷纷退下,她才得以单独面对新婚的丈夫。
战御寇一身大红蟒炮,不似戎马沙场的英武,眉宇间增添一抹淡淡的儒雅,看上去十足高贵,倒有七分隋炀帝举手投足间的威严。
“你何时走?”话刚说出,其其格就懊恼得恨不得咬断自个儿的舌。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故意招人厌恶?
战御寇端着交杯酒,递到她唇边,“先喝了它。”
“为什么要喝酒?”敢情,她根本没听进去先前讲解闺房礼数的老妈子的长篇大论。
“我不久前的话,你又忘了。”战御寇挑挑眉,沉沉一笑,“你只要配合我做下去就好,哪里又有一大堆问题?”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要弄昏我、卖了我?”其其格秋波流转,没好气地嘟着小嘴儿,芙颊生辉,艳丽动人。
“贫嘴。”战御寇无奈地一刮她尖俏的鼻子,耐心解释道:“这是合卺酒,新婚夫妇在洞房都要喝,刚才你没听老妈子说吗?”
“她罗嗦一大堆,我才懒得听。”其其格豪爽地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哎——”战御寇望着她通红的脸蛋儿,哭笑不得,“所谓‘合卺酒’又称‘交杯酒’,你怎么能一个人喝完?”下榻重新端回一杯塞给她,与纤细的胳膊交缠,“两个人一同喝才是。”
怦——怦——又是那种特别急促的心跳。
其其格微微抬睫,目不斜视地盯着他与自身相交的手肘,“你的胳膊全好了?我给你的药用了吗?”
战御寇一怔,顺着她的目光瞧去,不禁微笑,“你说的是被那些荆棘滑划破的伤吧!早就好了,你们草原配制的药也很好。”原来,小丫头心心念念介怀难忘的仍是他那次的伤。回想一下,似乎是久远以前的事了,亏得她仍记挂着。忆及初上战场,他便是带着浑身血淋淋的口子回来。当时他在世的师父——大隋名将贺若弼根本瞥都不瞥一眼,就将他罚跪在柴房三天三夜,直到他口渴难耐、伤口化脓而失去知觉,才令人放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