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望着,其其格的心怦怦跳了起来,脸若火烧。她低下头缓缓喘息,轻按柔软的胸膛,仔细感觉那种异样的情愫——
这是怎么了?为何心会无缘无故跳得如此厉害?为何全身血液像是掀起惊天浪潮?她是不是染病了?又或者说,一时间席卷而来的惊讶太多,让她难以吃消?
“公主?”被迫陪同而来的宇文札狐疑地瞧着她,贪婪的眼光借故一眨不眨地在那张俏颜上细细品味。
“巴特尔……”其其格失神地喃喃道。
“公主说什——”宇文札的禄山之爪试探着想往其其格的纤肩去模,便被一声低沉的呵斥给吓缩回去。
其其格醒神,抬头一看,点将台上的战御寇不知何时已离开演练的军汉们,来到两人附近,双臂环胸,斜靠在一棵粗壮的大树下斜睨他们。
战御寇的眼神——太犀利,令人不敢正觑。
“说吧!交待不清始末,今儿个就是你俩在邢部大理寺的第一个不眠之夜。”
宇文札刚欲辩白,却被跃下马的其其格推到一边凉快。
“战御寇。”其其格迈步走到他跟前,仰视他高出自己许多的刚毅脸孔,笑嘻嘻道,“咦,咱们又巧遇了。虽然,你的年纪看起来不算小,但记性还不至于跟老头儿一样糟吧?嗯,我的打扮是有挺大的变化,不过,言行举止上基本没啥区别,你应该认出我啊……唉,你干吗不表现得友善一点儿?”
她这一开口就止不住,若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恰似与战御寇是多年未见的老友,相叙离别之情。一反初次见面时对他的反感,她越是靠近那副冷冰冰的铠甲,脸上的笑容越是显得灿烂。一股子亲昵油然而生,说不出缘由,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如果,不是昨日宇文札亲眼看到他们在酒楼前交手,肯定会以为是小女孩在向情人撒娇。娇柔妩媚和英姿飒爽同时从一个少女的身上映出,别有一番清新风韵。
宇文札嫉妒得眼红。
其其格对他根本不屑一顾,那为何在这个莽夫跟前却笑得如此开怀?难道,他一个风流倜傥的“爵国公”少爷在她心里就分文不值吗?
为什么——
战御寇面无表情地绕过其其格,来到宇文札对面,伸臂一把揪住他的官服前襟,冷冷地说:“你——找死。”并非疑问,而是阴森森地斥责。
“姓战的!”宇文札面子上挂不住。他好歹是堂堂三品鸿胪寺卿,哪能任人呵斥?“你要造反不成——”
“造反的是你!”更暴怒的吼声盖过他,战御寇的手肘抵住宇文札的脖子,“隋典有律——文官不得私入教军场、女眷不得私入教军场、异己不得入教军场!而你——宇文札,一口气犯下三条禁律!本将军便是把你就地正法,谁又敢说个‘不’字?”
“我——”宇文札傻眼。对,理亏的确实是他。
其其格虽说不屑宇文札的华而不实,却不想因自己的任性而落他人口实,遂一摆手,咕哝道:“我说了大半天的话,你竟当我不存在啊?真是的,有什么大不了?文官不得入内,我不是你大隋朝的文官;女眷不得私入,我可是大大方方站在这里看喔;至于第三个就更谈不上,照理说姑娘我是苏丞相的外孙女,半个汉人,哪里够得上所谓的‘异己’?你说的不成立啦。”
战御寇瞥向她,黑眸掠过一丝久违的生气,若电光石火,稍纵即逝——那是埋藏得很深很深的激越,历经太久的消磨,如今变得淡然。然而,终究无法释然,不能无动于衷。
“突厥。”他平淡无波地吐出两个字。
她的心一沉,脸上却笑容如昔,“突厥人又怎样?腿长在我身上,我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你主我客,入乡随俗。身为客人当然要尽快熟悉这里!”
“诡辩。”他的一字一句说得十分低嘎。
其其格无关痛痒地耸耸香肩,懒洋洋道:“你要杀他哦,请便请便,反正与本公主没多大关系。呃,只是初来乍到就害你们大隋的臣子相互残杀,有些过意不去哟。”
“你也赖不掉。”战御寇的食指一点她的眉心。
其其格的水眸漾起一层精光,咬牙道:“赖不掉?我有什么好赖的?我承认你的枪法了得,但——谁规定看了就得死!你可有在这方圆百里竖上块‘突厥人与狗不得靠近’的牌子吗?”突厥狗,哼,大隋人人都说惯的口头禅。
战御寇暗暗审视着她娇嗔薄怒的模样,脑中浮现的却是另一张盈盈雪颜。“
恍若隔世——
“绾娘……”话音未落,他旋即清醒过来,紧拢的眉头阴霾密布,着实懊恼方才的失态。
其其格听得很清楚,惊讶地瞅着他,心中划下一个大大的问号。然眼下却没功夫去细究,傲然道:“我看都看了,你准备让我怎么负责?”突厥与大隋平息战火多年,总不至于为这点事儿再动干戈吧。
“校军场乃军事重地,由不得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战御寇一板一眼,公事公办地答复。
“你要拘禁我?”她眨一眨明眸。
战御寇锐利地扫过她细致的眉眼,毅然道:“不错,我会将此事上呈,没得到圣上允许,你不能回突厥。”
“你——”
宇文札正愁难以月兑身,闻言猛地忆起昨夜老父之语,不禁转忧为喜,咧开大嘴奸笑,“战将军,你又何必惊扰皇上?即便你不上奏,响铃公主目前也不会回突厥。”顺势俯首帖耳,低语:“响铃公主此番前来,圣上已有意撮合她嫁到大隋,以续两邦宿世之好。所以嘛——”扬眉讪笑,“你不必担心公主会泄漏大隋军事的机密。”
战御寇阴沉的脸在听罢宇文札的话后更加难看,他缓缓松开禁锢着宇文札的大掌。
其其格睁大杏眼,“你们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公主。”宇文札不怀好意地瞥一眼战御寇,来到她身侧打哈哈:“你刚来大兴城,一定有许多好玩的东西还没见,当然不能草草离去呀。姑娘家看看这个校军场也是贪个鲜,还能瞧出什么‘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儿?是咱们战将军太严肃,不解风情,他就是石头脾气,又臭又硬,别见怪呵。”
其其格英眉一掀,不服输道:“谁说姑娘就不能平天下?你们大隋的女子不可轻易露面,可我们突厥不是这样。试问哪家的女儿不善骑射?”朝对面的男人说:“战大将军,可否让我一用你的钩镰枪?”
“枪?”战御寇不明所以,静待下文。
她挑衅地一勾红唇,“怎么,怕本公主拿到钩镰枪,而你这回又不便偷袭,担心压不住我?”
战御寇对这番话燃起一丝从未有过的兴味,甩手把随身的钩镰枪抛给了她,“谅你也没这个本事。”
“是吗?”其其格嘴角微扬,“将军枪法厉害,世人皆知。不过,会者未必精于教法。你适才给军汉演练枪法,几乎是一招一式手把手教,但他们又记得多少?”
“为学者必循序渐进。”他淡淡地道。
“不求成效?”其其格咯咯笑,“你们这些汉将就是死心眼。大草原上的族人相信,万事万物皆有定数,人要顺应它,就须用心体会,而非强加在身——功夫不一定要有固定的招式和套路,因为感应最重要。”一挥那根沉甸甸的钩镰枪,“要我说,你刚才那套枪法不如编成顺口溜,让人记着倒快。”
宇文札阴阳怪气地问:“顺口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