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现在不说,下次不一定有机会说了。”
游诗婷垂下目光,轻点头。“嗯,真的是这样子的。”
“KTV唱歌那一次,虽然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不过在那之前我就听景书聊过你;他都说你就像仁凯那样都是他的哥儿们,可你终究是女生,而且很多哥儿们到最后都不是哥儿们,就像认干哥哥干妹妹一样,其实都有种备胎的意味。”
游诗婷想起那对结婚的干哥干妹,不由得猛点头表示赞同。
“然后那次唱歌我看他交代他朋友买盐酥鸡时,还特别交代要买你喜欢吃的,我心里好生气;但因为你是他朋友,我不想让他以为我心眼小,所以就假装没事。你讨厌我是因为你喜欢他的关系吧?”
“嗯。处处比不上你,会羡慕你,但更多的是自卑,又觉得自己为他做很多事他却喜欢你,所以更加讨厌你;只是你是他女朋友,我怕被他讨厌,所以不能表现出讨厌你的样子。”游诗婷道出当年心思。
原来她们都是那么虚伪。两人对视几秒,又是笑。
“男人就是这样讨厌呢,学生时就爱来个干妹妹或是哥儿们,进入职场就有红粉知己,嘴巴上都说和她们没关系,只是干妹妹只是哥儿们只是聊得来的好朋友,但有什么话不能对女朋友说呢?而且人家为什么要当他们的干妹妹还是红粉知己?其实都有私心的。”张柔柔说完,喘了口气。
不得不承认她这番见解真是深得她心,可是……“柔柔,我当时确实不只想做他的哥儿们而已,但是我没想过要破坏你们的感情。”
“我知道啊,从你那次拿麦克风打人的态度就知道了。而且你还挨了对方一巴掌,我心里感激你,但又讨厌你和景书常在一起。”张柔柔笑了一下。“你说你羡慕我,但我才更羡慕你。像KTV那次的事,如果我们身分交换,我绝对没有勇气跳出来打人然后替你挨巴掌,我很羡慕你那种勇气;还有,每次在学校读书,只要想到你可能又和他在一起就好想翘课,你都能自在地去做想做的事,不像我被规划得好好的,只能按我爸妈的计画走。”
从未想过以前那个什么都做不好的自己,也会是别人羡慕的对象,或许是因为彼此都未经历对方的人生,才会从好奇转成羡慕吧。
“你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游诗婷耸耸肩。“不知道。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他身边也没对象,但却对我说他会跟我做一辈子的好朋友。我本来以为他也许还惦记着你,但最近和他聊起你,看他态度又很平静……我完全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心态。”
“我想,眼神是骗不了人的。我很肯定我现在在他心里只是一个旧友,不过听你这样说,还真的猜不到他想什么……变得好阴沉的感觉。”
“就是。他真的好阴沉……”说完,又相视大笑。
“欸,他耳朵会不会痒?我们躲在这偷骂他……”张柔柔看着远处,柔和的眉目带了点怀念和不舍。“诗婷,现在能够这样和你聊天真好,每次回病房都会想着还有机会下来看看阳光吗?也怕一睡着就再也看不到恬恬和爸爸妈妈了。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觉得害怕。”
“不要怕。”指着天空云层后的暖芒,游诗婷说:“你只是比我们先到那里旅行而已。你先玩,先熟悉环境,二十年后我上去时,你才能当我的导游。我对月老绑红线的地方很好奇,也想走七夕才出现的鹊桥。”
“那如果我去的不是那里,而是底下呢?”
“如果是那样的话……”她露出一抹好神秘的表情。“你知不知道我对什么最好奇?”
“什么?”
“奈河桥、忘川河和孟婆汤。在那里遗忘前世爱人,你不觉得悲伤得好浪漫吗?”
张柔柔笑出声。“被你说得好像我只是去旅行。”
“本来就是。只是去另一个地方旅行而已。”
“那么……”看看身上的病人服,她说:“我可以不穿寿衣,穿自己最喜欢的衣服去玩吗?”
“可以。”
“我的行李箱可以不要是那种中式木制的,前后还贴着福寿的那种吗?”
“有西式的,白色系。还有现在还不普及但我个人相当推广的环保纸棺。”
“你下次带你们的产品目录和契约过来,我想自己规划我的旅行。”
游诗婷有点意外,她以为张柔柔只是勇敢地在与她讨论死亡一事,怎么就突然要目录和契约了?“这边是景书他们在负责的,你不知道吗?”这样等于抢他生意了。她知道他不会在意,但她不想为了做生意连职业道德都不顾。
“知道啊。”张柔柔笑了笑。“我意思是,交给你们一起办吧。”
第13章(1)
“三月里,微风轻吹,吹绿满山遍野,雪白又纯洁,小小的野姜花。偶然一天,沉默的你,投影在我的世界里……”
张柔柔在五月下旬出发了。
她的行前欢送会上,只有挚亲好友,行李箱是雪白色的纸棺,棺木车周围系满了野姜花,因为她喜欢野姜花。游诗婷找了有点年代的老歌〈野姜花的回忆〉,请自己的乐师重新编曲,她又配唱后,成了欢送会上的音乐。
挚亲好友手中都有一本她的写真集,从她出生到结婚生子,每个阶段都有。
欢送会场的大萤幕,还有她的个人……真的是。她坐在轮椅上,在阳光下
清唱了〈末班车〉,要送给挚亲好友,愿大家用欢喜心送她去旅行。
“空着手,犹如你来的时候,紧皱的额头,终于再没有苦痛,走得太累了,眼皮难免会沉重,你没错,是应该回家坐坐……别回眸,末班车要开了,你不过先走,深爱是让不舍离开的人好好走……”
游诗婷是欢送会的司仪,在影片结束后,她说:“其实就像这首歌的歌名一样,人生就像搭火车,从上车开始,便启动了旅程,每一站会遇上不同的旅人,所经风景中,有艳色有黑白、有晴天有阴雨,或笑或泪、或疼痛或喜悦;我们这些亲友,也是同车的旅人,我们可以告诉自己,她只是不喜欢这条路线的风景,所以她提早换了车。当她自这部车上下车时,便结束了这趟旅程,接下来,会有新的风景等着她,我们应该抱着欢喜的心情,微笑祝福她走向新的旅途……”
她轻轻说着,表情是温柔的。影片虽已停止,萤幕上还有张柔柔的照片播放着,光影晃动间,她眉眼一闪一闪,透着自信的光芒。
一袭黑色中山领西装的杨景书站在角落,戴着白手套的双手交迭在腰月复间,他挺拔的身影只是静静地待在那看着这场与众不同的欢送会。
他不经意抬睫,觑见她眼底流烁的辉芒。她是该自信,他亦为她这场版别式的设计以及底下亲友的反应感到惊喜。每每回想当年他那番浑话,他总不住地懊悔。
还好,现在的她如此优秀,不怕寻不着良伴;但思及此,他却有些难过,因为他只能坐在另一部车上,看着她搭乘的那部车,过站不停。
他什么都不能做,他们本来就不是同班车,只是曾经在某一站列车交会时,看过同一片风景。
“妈咪,你今天又没有叫我起床,我差点又睡过头。阿嬷说你睡得太香,忘记叫我了,但是没关系,恬恬已经五岁了,以后可以自己按闹钟,我也会刷牙洗脸了,你不要担心我。”前头,五岁小女孩上台献上她对母亲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