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到这时候你还说这样的话?现在所有人都在猜测相公会不会迎娶那女子人门,你想想,若让那女人人门,你我姐妹还有好日子过吗引”一向拘谨的庄百妍终于压不住满心的焦惶。
锦衣玉食,奴仆成群,这不是所谓的好日子吗?哦,是了,听说石崖在对庄百妍一夜恩爱后便不再“宠幸”,无怪乎昔日英气一身的女子会如此消沉而憔悴了。
萧韶九掩下叹息,一名曾经游走过江湖的“女侠”怎会将整个生活重心与生存意义牵系在一名男人的怜宠上头呢?不明白阿。
“那么,你们要我如何呢?”这么巴巴地赶来,是料定她这醋缸听完必定会大惊失色,然后一马当先当个人人鄙夷的悍妇角色?
必凌霜和庄百妍两人哑住地对望一眼,是她们听错了吧,为什么这女人会无动于衷呢?
“你好歹也是石府的少夫人,难道不该由你出头管一管?”关凌霜哼道。
这倒是。萧韶九点头,眼光有点怜悯地看了庄百妍一眼,嫁人石府已是一种悲哀,更悲哀的是她不该找关凌霜来依傍,盛气压人的关凌霜是注定要爬在她头上的。
洞开的大门吹灌人阵阵朔风,萧韶九瑟缩一下,压下厌烦,扯开笑,“我答应你们,此事我决不会坐视不理,那个叫什么的女人……”
“封烟水。”关凌霜打断她。
“呃,封烟水休想进石府的门,我决不会答应!’她不答应有用吗?这两名女人显然忘了她有多么备受轻视。
几天前她们可是第一批在她面前张牙舞爪的人哪,胡乱找个人出头很不智,最多只会让石崖更加厌恶她这当黑脸的人而已。
不管如何,两个心怀鬼胎的女人总算安心离去,将清静空间留给她,真是功德无量——
“谁?”房内的丫头忽轻斥。窗外几株白梅之下,一名小男孩站立在那里,见被发现,踌躇了下,转身走向她的房门之外。
“让他进来。”萧韶九记得他便是那天跟在石崖身边的小男孩,石崖已故义兄之子,名唤诸琅。
小男孩进来后,表情是又矜持又戒慎,这种超年龄的成熟真是让人心疼,也成功地俘虏了主仆三人的心。
萧韶九探出埋在皮裘下的头颅,朝他朝了朝手,“诸琅?”
“唉呀呀,先过来这里烘一烘,小鲍子看起来冻坏了啦!”挑着炭炉的流丹招呼,敲冰也殷勤地倒来热茶,两个人热心得像只咕咕叫的母鸡。
“不必。”没想到会受到热情招待,有点狼狈地拒绝,惊奇的眼落在萧韶九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脸上,“我只说句话就走。”
“你的唇都冻紫了,拒绝我们好意的下场就是让自己生病。”她浅笑,从容地任他打量,在下榻的同时将身上盖着的裘衣盖到他身上。
“我不用!”暖烘烘的裘衣带着香气,他狼狈地涨红了脸,瞪了她厚重衣物下难掩单薄纤小的身子,柔弱的身段仿似一阵风便能拂走似的。
下一刻,他将皮裘重重裹回她身上,缩手时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指,被冰冷的温度吓了一跳。
“你身体不好吗?”毕竟年幼,掩藏不住心思,他禁不住问,眉锋也拧了起来。
“许多人都会有一点这样或那样的小毛病。不足为奇,你有什么事吗?”裹紧裘衣,将他带近暖炉边,小男孩有一分不自在,终于没出言拒绝。
“我只是想劝你别插手崖叔叔的事,就算是封烟水这事。”
“为什么?你要明白我可是你崖叔叔的正室,他再娶妾室,难道我没权利不高兴吗?”
诸琅眼中闪过一抹迟疑神色,但很快道:“你这样又会惹怒崖叔叔了,我不想叔叔忙碌于公务之余还要为这些小事烦心!
“你倒是心疼你的崖叔叔。觉得阿姨很坏对不对?”
他词穷地瞪了她一眼,旋即别开。她盈盈清澈的眼波似乎能穿透人意,浑身散发的温雅柔和的气息与十多天前遇到的那名浓脂艳抹的女人完全搭不上边,竟让他无从讨厌起。
“你似乎不常与人聊天?”小男孩有着相当沉重的心事,却寡言地拒绝与人分享,究竟什么样的环境造就了他这样的性格?
“你不必管!”聊天,这是一个多么可笑的词汇,他不需要。
霍地站起身,想推开身边的女人好离开,但终因想起她单薄的身段比一抹轻烟还弱而罢住,“你让一让。”
“要走了吗?”萧韶九微微失望,石府中四面楚歌的环境,难得有童稚得让人放下心防的声音说说话,却一下子要走了。
“对。”这女人干吗一副不舍的模样,而他竟很孬地有些看不惯她苍白的容颜沾染上低落的颜色。
“你愿意有空来我这儿玩一玩吗?”
他很想坚决拒绝,但话却说不出口,气自个儿心软,他又别开头,“我劝你不要提起关于封烟水的任何事,因为没用,到时惹得叔叔生气而适得其反就太不值了!”顿了顿,忍不住又往下说:“你该清楚庄姑姑和关凌霜那女人会来你这里挑拨纯粹不怀好意,如果是好事她们一早抢着去做了……”
话音墓地在萧韶九闪烁感动的眸光下顿住,可恶,他说了什么?“你可别误会!我说这些完全不是关心你!”
“我知道。”真想放肆地搂一搂这个孩子,因为一颗心早无法自控地倾倒在这小男孩的聪颖体贴之中,如果她能有这样的儿子,多好?
但,老天爷注定那是不可能的,甚至,她连小男孩的一番好意也要糟蹋了!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
第三章
腊月十六,大年春节未至,石府却提前换上了红笼彩灯,因为石府内年事最高的长者关泰山将过他的五十大寿。石府行事一向低调,虽为显赫一方的巨富,却难得有宾客满座的盛况。有生意上的应酬,石崖都尽量安排在外头,一干比较接近核心的主事者,也经常在外头东奔西走,欢聚一堂的情况就难得了。
这天石府特地请了一班戏班子表演,从“八仙贺寿”唱到“满床锅”,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依照惯例,一干晚辈依序向寿星敬茶道贺,萧韶九身为长媳当然不能例外,就算她在关泰山面前受过不少苦头,亦要安安分分,恭恭敬敬地唤上一声“公爹”。
可关泰山领不领情便是另外一回事了,这名耿直的老人甚至不留半分情面,将她递上的茶杯拨掉,“我关泰山可没福气要出身富贵、高人一等的萧家人来纤尊降贵唤声爹。告诉你,我自始至终都没承认你这个媳妇,你若是还有一点点自知之明与廉耻心,就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猫哭耗子,让人看了生气!”
流丹与敲冰两人在萧韶九身后怒目而视。
萧韶九的眼光掠过关泰山身后一干面色各异,却一致明哲保身的女眷们,浅笑,“不管如何,为人晚辈的礼数一定要尽到,老人家要见怪也是无法的。”拉了两名丫头,在怜悯与讥嘲中退场。
这种情况下,萧韶九更有理由认为自己会被摒除于今晚的宴席之外,不过这次她却猜错了,寿宴上依然有她一个座位,听说是石崖强势安排的,想必是补偿她早上所受的委屈吧,毕竟她这名悍妇难得表现得那般明理。
然而这种“赏赐”带给她的灾难大于荣耀,在这极度阴寒的天气,雪已结冰,无法偎暖的床炕令她整夜难以成眠,耗掉了她所有的体力与精神,若不是靠一身浓艳的打扮,她惨白的脸色肯定会让人以为她是哪来的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