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泾渭迷情 第7页

作者:澹台

泾娘淡笑。瞧着纸中画出的男子形貌,皱了皱眉,难以再下笔。“啾儿,你把老爷给我请过来吧。”

“可是小姐,现在老爷可正和那两个妖姬寻欢着哩,奴婢……”虽然说得气愤,但一想起不望自威的老爷,终究是害怕。

“去吧。就说小姐有清,爹他可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不会吃了你。”

啾儿终于出去,室内蓦地安静下来,泾娘以手支颐。

“爹。”听到脚步声她缓缓抬过头。

从容的脚步忽然颠了一下,在脑中早演绎好的草稿瞬间化为空白。“泾……娘。”

外头传说貌如嫫母的女子竟有这样倾城的美貌?

“找……爹有什么事吗?”

“爹已有三天未瞧过泾娘。”她转头,装作没瞧见他不合礼仪的惊艳眼光,“忽然想起要为爹画张像,却总是画不像,便叫你来啦。爹,别愣着,坐这边,让泾娘为你画张像。”

他呆呆坐了过去,眼光几乎不敢直视她,有丝拘谨地盯住她执笔的柔荑,想起了上好的美玉。

终于停笔,凝眉再瞧了瞧,却总觉少了什么。

“爹,你最近忙吗?”

他清清喉咙,决意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可是出了名的玩遍花丛、采花撷蜜应对自如的风流浪荡子,怎么会面对一个年仅十七的少女时产生气馁、自惭形秽呢?

“呃,爹最近是忙了些,所以有些忽略了你。”

她打量他。他的易容术还真是高明,不仅形貌如真人一辙,连声音举止也学得维妙维肖。只是,她却能分明地辨出他与父亲的区别来,父亲身上那种凌于一切的气势并非任何一人可学得来的。但这就够了,三天来他已成功地瞒过许多人。

段笃峒是吧?是个人才。只可惜面临大事时还少了一分应变,本性又有一丝轻佻,一开始还能进入角色,但演着演着,竟有些忘了剧情,张扬出自己的本性。

值得提醒,不是吗?

“爹,你瞧这纸上之人可画得像你?”她掸开画纸。

画纸之上须眉男子傲睨自若,超世月兑俗的气度带着横槊赋诗的英气智慧,这种卓然难撄其纵横天下、叱咤风云的气势,让那冷凛的线条更形不可亲近。但记忆中没瞧过父亲冷峻的样子,也让她以温笑淡去。

“像!”他眼一亮。见惯了殷昼渭冷厉的表情,万不料竟有这一面。

他出身于梨园子弟,自小随戏班学艺唱戏,十九岁那年戏班突遭横故,他辗转露宿于街头,几乎饿死,是殷昼渭救下了他,瞧他演戏之人天生就有善模仿的天分,教了他易容术,自此他追随着殷昼渭,虽以主属相称,其实亦是半师半徒的关系。这次殷昼渭离京,他的易容术便派上了用场。他明白他的任务是演好“殷昼渭”这个角色。皇帝送来那两个姬人,无非是希望可以拢络人心并迷惑爷的心志,而他这几天也努力扮演一个对美色不能抗拒的假象,在殷昼渭先前传达的意思中,这位殷小姐他没见面的必要。

起前他可是如释重负。殷泾娘在外头被传得奇丑无比,见惯了美人的他可不想面对一副夜叉脸来刺激他的神经。料想爷是知家有丑女不可外扬,不料爷的这一着还暗藏玄机——若不是这殷小姐唤了他前来,恐怕今生再难见这绝代丽色了吧?

泾娘淡淡一笑。“泾娘却总觉少了什么。就像画虎,自古以来许多丹青圣手画皮难画骨。纵然面貌与真的如出一辙,终不过是面罩一张罢了。”

段笃峒心念一动,接口道:“如此,你倒说说哪里不像了?”

泾娘未答,突从衣袖中抽出一方丝帕丢过。

“爹,你的脸颊带了脂红了,擦一擦吧。”

他吃了一惊,人皮面罩下的脸不由泛红!难以置信啊,这女子身上竟有一种超月兑年龄的聪颖灵慧,教他不敢猛浪亵渎。

心下突然明了殷昼渭珍视她的原因。

手中捻着丝巾,淡淡的清香飘溢,他一下子竟有小毛头的怦怦心跳感,不由自嘲。他暗下凝神,意识她仍有话说。

她暗赞赏他的机警。说道:“好奇怪,泾娘总觉爹这几天怪怪地,变了个人似的。”

“会吗?是爹疏远了你,你是爹亲近的人,心中若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下人们都传爹几日来同皇上赐的两名姬人走得近。”她婉言,瞧他欲接口,打断了,“爹爱宠上哪一名女子,女儿本不应多加置喙。但女儿希望爹保有原本的矜持自重,欢乐应有度,骤然的肆情会让旁人置疑。而爹已三日未上泾渭楼,我这个女儿也会吃醋的呀!”

她不希望爹只走了三天,形象便教他破坏殆尽。

“这……”他吓一跳,细细回想这几天皇上那两位娇娆的美人是有些让他忘乎所以了,根本与真正的殷昼渭有些出入,不由得汗流浃背。

“爹这几天是有些放浪形骸。泾娘,爹不会再一味沉溺美色而忽略了你。”他正色地。

她回以淡笑,眼光又教纸上画像吸引了去,缠缠绵绵地盯着,满载思慕。

这眼光……深而浓。而他却分明地感受到泾娘的有礼疏远,手心攥住那方丝帕,想起了方才一番对话,心中渐渐泛生惊疑:这泾娘,该不是瞧出他身份上的什么端倪吧?

***

苍茫天地,大开大阖之中一把凛冽青铜剑斜插于冰雪之地。萧穆的衣冠冢立于后,一剑一冢,铸成最悲壮的景色。

一代英魂,静静地埋葬于此。

殷昼渭肃立墓前默默悼念,怀想大哥一生侠者胸襟、行事潇洒,夫人秀美绝伦、冰雪聪明,夫妇俩可谓当世之龙凤,想不到最后竟惨死于狗皇帝所玩弄的伎俩之中。

“几年来未曾看望大哥及夫人了,倪叔,让你多费心力了。”茔地虽立于雪中,但墓碑清整,显然是经过精心照料。

墓前干瘪老者凄然摇头,唏嘘不已。

“殷贤弟夫妇俩地下有知,便应看到重振起的隼军,看到当年桀骜孤高的少年,也变成如今独当一面的深沉将领了啊……昼渭,再过几天,便是小姐十七岁生辰了吧?”

只有在私底下,他们以名字相称。

殷昼渭一怔,轻点下头,说道:“倪叔,想不到你还是记得清楚。”

“怎会记不清楚?当年咱们几个老将冲出重围,当你抱着襁褓之中的婴女以父女相称时,吓坏我们这一干老将——夫人向来是古灵精怪的性儿,但这次也忒胡来。”他的眼中浮现追忆。

殷昼渭摇头,苦笑道:“大人不是胡来,她是怕……”他忽转了口气,轻叹:“十多年前我狠戾的性情,夫人犹来不喜,临终托孤,终是千万个不舍不同意。”

两人默然。倪叔瞧他满集英气的脸,虽以一把胡须掩饰,终难忽去胡须之下年轻俊朗的脸,“十七年来也真难为了你,昼渭,举事过后,也应该想想你的终身问题了。”

他不语。四周萧索,天地间有股悲壮的气氛,两人默默行礼祷告,良久方始回走,临走之时,倪叔不经意模到自己一把白须,看到昔时新碑如今染上的斑驳,恍然若有所感:“岁月不饶人啊……”

***

西域以产毛织品著名,此次军火是以贩运氍毹的商队掩护输送,商队中所有人员都是由隼军乔装扮成,这样一来,在输送军火的同时,亦转输了部分隼军。

军火共分四批运送,陆续挺进自西域交通要隘玉门关,只要通过这个要口,运至临近益州地区,自有人接应。

已是最后一批,队伍走在距城口不远的关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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