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硬撑着一口气,身子一晃一晃,走到山下大道旁。
她胸口剧痛难当,神智却仍清醒,自忖:我受伤如此沉重,恐怕撑不到天易门。此地距离翰林府较近,不如将紫珠草送到无念姐手中较为妥当。
她不敢稍有耽搁,怕一口气撑不住,气衰力竭,便死于此地,当下喘了几口气,凭着一股毅力,往翰林府而去。
到达翰林府时已经半夜,她不欲惊醒府中上下,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勉力翻过了墙,落地时胸中气血翻搅,又呕出了一口血。
扶着墙慢慢走到镜花水月阁,喘着气,到了秋无念房前窗下,伸手扳着窗槛,借力翻了进去,重重跌在房内地上,昏厥了过去。
等她再睁开眼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忧心的素颜。
能在死前见到无念姐,老天真是待我不薄呢!她无力地笑一笑,张开手掌,现出手中一直紧握如珍宝的紫珠草,气息微弱他说道:“把这个……交给……交给莲哥。”说完便放心陷入昏睡,“临死”前最后一个念头是——莲哥,我终于完成任务,对得起你了。
“莫愁伤重,速回。”
他一接到口信,便忧心如焚地飞奔回天易门总堂。
一进到房中,看到气息奄奄地躺在床上的莫愁,她双自紧闭,脸色苍白,似乎处于昏迷的状态。
“莲生,她上断情山采紫珠草,受了断情老人掌力,所幸凭着多年苦练的功力,命是保住了,可是……”奉命留守的寒月面无表情地说道:“三条功脉受损,要恢复原本的功力,恐怕有点困难。”
她素来淡漠冷静,虽然心中担忧小友的伤势,但表情仍是冷淡如常。
方莲生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小人儿,心内如遭人重重一击。他呆坐在床榻旁,修长的手握着那冰冷的小手,凝视着那苍白、失去笑语和生命力的容颜,许久许久不发一语。
寒月见他如此神情,便道:“殷五一接到通报便赶去断情山,如能顺利取回三泰草,她便有得救。”
他轻轻地将小手放回被褥中,站起身来,目光仍停留在那张稚气的脸上,眸中满是温柔心疼。他低声说道:“我前去断情山接应五郎。”
语音虽如平常般温柔,却有一抹不容忽视的坚定——莫愁,莲哥就算豁出一条命,也要将你治好。
断情山上,两名青年高手打起来旗鼓相当,不分胜负。
一为小友采药,一奉师令守门,两人各自运起了绝学一拼,已到了势如水火的关头。
突然,一股醇厚的内力介入两人之中,掌流温纯醇厚、宏大深静,两人的全力一击,竟如水滴人大海,无影无踪。殷五瞬间即知——是同伴到了!
耳边听得温文的男声道:“这里让我来应付,你快去寻找药草。”
此人正是及时赶到的方莲生。他替同伴接手,立即向对方发了一掌。
而奉师令看守药草的弟子一接掌,惊讶地发现,对方的功力之精纯,远在自己之上,不禁大吃一惊。
定睛一瞧,眼前是名青年男子——一身白袍,书生装扮,儒巾下一头青丝飘扬,神态温文儒雅,谦冲和善,使人初见便有一股说不出的好感。
“在下造访断情山并无恶意,请罢斗。”
温和有礼的语气使他心中敌意大消,同时佩服这名青年内力精纯至斯,竟然还能开口说话而内息不乱,于是两人便你一分。我一分地收了掌力。
“请问大驾?”奉命守山的弟子躬身一揖,不敢失了礼数。他隐约觉得,眼前这名温和俊雅的男子似乎大有来头。
“世外书海方莲生。”他斯文地躬身回礼。
“不知方兄至断情山有何指教?”
“在下乃为三泰草而来。”
“是为了日前上山采紫珠草的小泵娘吗?”
“正是。”
那弟子叹道:“那姑娘小小年纪,却是好胆气,宁愿以性命一搏,受我师尊一掌,赢得紫珠草下山。我师尊一甲子的纯阳功力何等深厚,这小泵娘就算保住性命,只怕终生不能再动武。”
方莲生听到“她恐怕终身不能动武”,蓦地脑中一片空白——他知莫愁嗜武成痴,倘若失去了一身武功,那……那……
未曾有过的心痛感觉直向他扑来,狠狠的揪住他的心,几乎令他无法呼吸。
“徒儿,为何放这人人山?”一个苍老的声音冷冷地道。
“师尊。”那名弟子立即垂手而立。
方莲生转头,看见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一双阴沉锐利的眼盯视着他。
他立即定了定神,拱手说道:“前辈想必就是断情老人了。”
“你这小儿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此地,你师承哪里?家门何处?”
“晚辈世外书海方莲生。”
“世外书海的传人?”老人眼中露出诧异神色,随即摇头叹道:“难怪、难怪,吾徒当然不是你的对手。”
老人接着问道:“你此行为何而来?”
“三泰草。”
老人眼中精光暴射,冷冷地道:“原来那小泵娘拼了命也要紫珠草,全是为了你。”
他神色黯然,虽不言语,但是神情已是承认了。
断情老人冷冷地道:“哼!难道我一掌没打死她吗?像她那种性情,活着只会受苦。”
他闻言,心中陡生怒气,朗声道:“秋姑娘冒犯前辈,全因晚辈之故,晚辈今日必当尽全力取得三泰草医治秋姑娘。”
老人冷冷道:“尽全力吗?很好!让我见识见识你家传的功夫,看你是否有本事从我手中取得三泰草。”
断情老人眼中杀气暴起,当下凝神运劲于臂,一掌以排山倒海之势向他击去。
一旁的弟子大惊失色,师尊已数十年未和人动手,想不到甫出手,就以十成功力来对付眼前这个俊雅温和的青年,眼见命在俄顷,怎令他不着急呢?
只听见方莲生低喝一声,左手空中接掌,一个轻巧旋身,稳稳落地,足下一踮,右掌跟出,用上了十成力道,后掌推前掌,两道掌力合成一股极强的力道,向断情老人袭去。
“碰!”地一声,两股无与伦比的力道相撞,瞬间沙尘飞扬——
弟子定睛一瞧,见方莲生白袍翻飞,独立风中,老人却蹬蹬地退了两步,身子摇晃,嘴角渗出血丝。
“师尊!”他见状连忙上前扶住,心中却自骇然,想不到方莲生和他年纪相当,却有一身惊人的功夫,连断情老人也伤不了他。
老人伸手擦去嘴角血演,苦笑道:“好俊的功夫,你果然是方家的传人。”
方莲生朗声说道:“若非前辈以性命相逼,晚辈不敢僭越。”
老人侧头凝视了他一会儿,像是将他的容貌和心中的印象做一比较:“令祖父还好吗?”
老人突来的一问,令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说:“家祖和祖母长年相伴云游四海,晚辈已许久未见他老人家鹤踪了。”
“长年相伴,云游四海。哈!他也真有福气,不似我守在这荒山上为难年轻人,博得了怪老头的恶名。”断情老人自嘲道。
“你这一身功夫,和令祖当年不相上下,且巧妙更胜,想来得自两家真传。更难能可贵的是,就连相貌气质也神似令祖,看到你,令老朽不由得想起年少时的往事。”老人接着呵呵笑道:“那名为你求紫珠草的小泵娘,可真是情深义重啊!包难得的是,女子之身,却胆气过人,你能得此佳偶,也不枉此生了。”
方莲生闻言,俊容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说道:“前辈误解了,晚辈已有未婚妻。”
“唉,又是一笔情债!”老人摇头叹道:“你难道看不出这小泵娘对你情根深种?以命相搏,不是兄妹之情做得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