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
为什么会是这样?
寒气丝丝渗入,从血液到心脏,仿佛都要被冻结!
若真是如此,她早就该死啊!早就应该下去陪他!枉她恨了这么久,怨了这么久……泪水肆意滑落,泛滥成灾。
剧痛又再一波袭来,这一次,是肚子痛!
强烈的悲伤引动胎气,肚子痛得她跪趺在地。
“孩子……孩子要……”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吐出破碎的字句。
下一瞬,她眼前一黑,剧烈的痛楚如无底的深渊,将她牢牢地吸附了进去……
她……
要死了吗?
第十八章这一生只为你(1)
雾,穿不透的重重深雾。
她在雾中行走。
雾气湿了她的发,湿了她的鞋,湿了她的衫,她却未有所觉般,仍直直地往前走。
似有召唤,在前方引路。
迷蒙雾气之中,似隐着一个巨大的舞台,前程往事,一一上演。她看到儿时的自己,梳着一丝不苟的发辫,穿着做工精细、式样繁复的长裙,却跟在大哥和二哥的身后,学骑马射箭,在泥地里滚得像个脏兮兮的破女圭女圭。
继续往前走。
她又看到十六岁那一年的自己。那时候的她,明艳娇媚,尚是少年不识愁滋味。清澈的眼眸底不染一丝尘埃,坚信世物无不可得,世人无不可欢。
十六岁生辰的那一天,爹爹笑问她要何礼物?
她说,只要邢风日日相伴便可。
那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道出自己的愿望,如此坚定,如此简单,可是,一直要到如今,她才晓得实现的机会比登天摘月还难。
继续向前。
时光流转,已是未名湖畔。
聂行风一人一骑被万余铁骑兵重重围困,闻讯前来救援的山寨弟兄杀入重围,却一一战死在他的眼前!
他冲入敌阵,怒吼着,杀红了眼。
长剑飞舞,血尘满面,杀杀杀……他深入敌阵,一剑刺穿主将胸甲。可是,在那一刻,那样凶险的时刻,他还是想到了她!
慕澄!
刺入敌人心脏的长剑堪堪顿住,收住去势。
他不能亲手杀死她的父亲!却不能阻止,靖安王要毁灭他的决心!
于是,便有了令慕澄肝肠寸断的那一幕。
漫天箭影,遮蔽天光,一支又一支射穿他的心脏!
行风!行风!
慕澄在浓雾这边嘶声呐喊。可是,他听不到,隔着一层厚重的乳白色的雾,聂行风看不见也听不见。
她朝他奔跑,然而,用尽了力气,她也只是在浓雾之中兜兜转转。
他依然与她隔着一段距离,不远亦不近,继续演绎着过往时光。
她看到小表来了,拘起他的魂魄,他不动也不挣扎,只是在空中用沉默而又哀恸的目光望着当时已陷入昏迷的她。
雾中的慕澄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透明的魂体,心脏的部位已裂开无数瓣,他的心破了。
万箭穿心!
再然后,画面变得急速纷乱,五百年光阴轮转,聂行风再世为人,呱呱坠地。
先天性心脏病……心房间隔缺损……
婴儿慢慢长大,儿童……少年……
她蓦地惊呼出口:“沈忱?!”
那孩子,一出生就心脏破损的孩子,是沈忱!
她捂住唇,任泪水纷乱而落。
“回来了!回来了!我们成功了!”蓦地,一个声音穿透浓雾,钻进她的耳膜。
伴随着声音同时来到的,是一团耀眼的白光,驱散浓雾,直抵眼眸深处,她只来得及闭上眼睛,“啊”一声惊呼出声,然后感觉整个身体被白光团起来,迅速地挣月兑了湿重的雾气。
惊魂未定!
饼了很久,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她缓缓睁眸,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镑种精密的仪器缠裹着她的身子,手指轻轻一动,身边某个仪器突然“呜呜”地响了起来,她吓了一跳,再也不敢乱动。
眼珠骨碌碌地转了几圈,慢慢有所意识,这个地方……好熟悉!
在哪里见过?
“啊!”她终于想起来,整个人像触电一样弹跳起来。
镑种仪器“噼噼啪啪”地响起来,红的、白的、蓝的……光在她脸上身上乱窜。
两名少年一起冲上来,一左一右将她重新按坐在椅子上。
其中一个“啪”一声关掉电源,所有的声音蓦地静止了,她怔怔地坐在椅子上,像被同时按下了停止键。
“太好了!吧爹,你成功了!”左边的红发少年激动得跳起来。
她苦笑着牵了牵唇。金刚!没想到她回来之后,看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他?!
而且,很显然,是常博士帮了自己。
人生的际遇真的是很神奇。
“欢迎你回来!”右边的男孩微笑着在她耳边说。
骆君豪?她惊喜地转过头来,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欣喜地看着他。直到这一刻,她的脑海里才渐渐有了一个明确的意识。
一切,像是做了一场梦。
“晓绿?”骆君豪凝视着她清澈的眼眸,绷紧的声音里泄露了一丝脆弱的情绪。
她没有察觉,她的心太乱了,口中只是喃喃地说:“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吗?我真的回来了?”
“你当然是回来了!你在书里书外逍遥了一圈,可苦了我的兄弟。”金刚夸张地拍了拍骆君豪的肩膀,短短几个月,这两个人居然成了兄弟,“你睡了多久,他就守了你多久。我真没见过这样死心眼的人。怎么样?感动吧?考虑一下以身相许?”
狈嘴里别指望能吐出象牙。
她瞪了金刚一眼。
可是,后知后觉地,她仰着的脸有一瞬间的黯淡。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一直守着自己的人,竟是骆君豪?
然而,下一秒,她唇边又扬起一抹软软的笑,那是感激的神情,“谢谢你,骆君豪。”
她看到骆君豪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凝滞,仿佛隐在心底的某种忧虑在迅速崛起。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二人相对无言。
第十八章这一生只为你(2)
“你怎么这样啊?你知道他为你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就只说一句谢谢?”金刚看着骆君豪的脸色,愤愤不平地道。
她咬住嘴唇,在心里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骆君豪的付出和等待,她全都明白。
可惜,他付出再多,也不会得到回应。他等待的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
但无论如何,自己都应该感谢他。
若不是他找来金刚和常博士,她可能会死在聂行云的剑下。
那么一切,都会有所不同。
“哎,你不要听他胡说。”还是骆君豪首先回过神来,笑笑地捶了金刚一下,“照顾你的人不是我,是沈忱!”
沈忱!
这个名字如一把利剑,穿透皮囊,迅捷准确地射入她的心脏,有一种刺痛的感觉,又酸楚又甜蜜。
看着她惊喜莫定,患得患失的眼眸,骆君豪摇了摇头,用无可救药的语气叹息地说:“如果你不是一开口就喊我骆君豪,而是喊豪哥的话,我这次很可能会考虑金刚的提议,将沈忱的功劳据为己有,让你欠我一个大大的人情,一辈子也还不完,不过现在看来,就算我想卑鄙一点,对你来说也毫无意义。”
说罢,他哈哈一笑,伸指弹了弹她的额头,“小妹,别说我这个哥哥没有帮你,沈忱现在在江岸酒吧驻唱,你如果不快点赶去,他就要去赶下一个场子了。”
她一听,还来不及说一个“谢”字,人已一跃而起冲了出去。
看着她那令人目眩的身手,骆君豪深邃的眼眸底霎时溢满了痛楚,却立时被他紧闭的眼睑遮蔽了所有的情绪。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细雨如银丝,斜斜地从天际扯落,宛如绵绵不尽的思念,牵扯着广袤的天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