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少爷,您来了!”
“四爷!您有好久没来咱‘珍膳楼’了!”
“四爷!”
“四少!”
……
似乎沿路都有热情的招呼。
是他……
她精神一震,跳了起来。继而,又不由得苦笑了。
如此受欢迎,真不愧是“散财公子”呀。
然而,那样慌乱紧张的心绪却在陡然听到他的名字之后,一下子定静了。
脚步声顿在门口,望出去的视线来不及收回……
这么多天了,自从那日在人工湖畔不欢而散之后,他们彼此似乎都在刻意回避着对方,就算回避不及,在落雪轩偶然撞见,也总是别开视线,不曾正面对上一眼。
然而,这刻,那般凑巧,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门开的刹那,双眸就这样对上了!
棒着一段距离,她的眼与他的眼在室内静暗的光线里相撞,俱是一震,都忘了要移开。
“怎么了?三小姐的病要不要紧?”一道娇媚的嗓音突兀地插进来。
谢慕骏回神,敛眸,神色平静地越过她,径自走到病床前。
她只觉眼前一亮,在他的身后,出现一位身穿红衣红裙的娇娆女子,凤目薄唇,体态丰盈,眼光娇媚而大胆,这不是刚才与他挽手逛街的女人吗?
红衣女子只是漫不经心地瞟了身穿蓝色布衫的司徒闻铃一眼,一径也走到病床前。
“怎么会这样呢?呀!是谁用绳子绑着她?”女人惊呼。
病床上的女子一脸病容,钗落发乱,紧闭的唇边残留着一丝干涸的血迹,柔软的身子痛苦地蜷缩着,手腕脚踝上都绑着粗厚的麻绳。
“这是怎么回事?”眉微蹙。
紧跟进来的孙老板连忙解释道:“刚刚大夫来瞧过了,说三小姐中了毒,现在虽然暂时还没瞧出来是什么毒,但,大夫说过了,为了防止三小姐伤害自己,还是绑起来比较好。”
“我问她唇边的血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那位姑娘手上的血。”
锐利的眸子闪了一闪,最后落在一直没吭声的司徒闻铃身上。后者看着红衫女子的背影,正胡乱想着心事,不曾想,一下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神情之间便有些懊恼尴尬,站在那里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视线缓缓下移,落在烙了深深齿印的素白纤指上,眸微眯,半晌,忽然挑唇,哼笑,“自作自受。”
呃?自作自受?
什么意思?
她微怔。
不曾想,他又三两步跨到她面前,一把捉住她的手腕,拉高,凑到他眼前,细看,那月牙状的齿痕宛如一串珠链,嵌入雪白柔肤之中。
不由得咬牙。“你是笨蛋吗?明知道她是那么危险的人,还整天跟她腻在一起,还敢带她出府?”
那鲜艳的血痕映着他黝黑的瞳眸,如簇着两团火。
这……不是有些奇怪吗?
骏少爷关心的人不应该是躺在床上的吗?怎地他只看了一眼之后却反倒跟一个小丫头纠缠不休了?
红荔带着疑问的美眸眨也不眨地打量起起初丝毫未曾引起她注意的,那个小蚌子平凡女孩。
她平凡吗?
是的,太平凡了。
她个子不高,没有窈窕的身姿,身子骨又太细,没有玲珑的曲线,容貌不算娇媚,表情又太过平板拘谨,这样的女孩子,就算到了软香阁,也只能当丫头使,没有哪个男人会对她感兴趣,更何况是谢四少呢?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衣。
什么样的女人才可以得到谢四少的青睐?换句话说,谢四少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
他绝不会看中眼前这个呆头土脑的丫头。
不会!
然而,她一定是看错了,不然,为何她总觉得四少爷看着那丫头的目光带了一些恶狠狠的味道?
他从来不会用那样的眼光看任何其他女人。
在女人眼里,他从来都是懒散的,漫不经心的,偶尔多情,偶尔冷淡。如此而已,不会有其他更强烈的情绪,然而,为何他对那个不起眼的丫头,竟会轻易动了怒?
“孙老板。”不等司徒闻铃有所回应,他继续咬着牙说。
“哎。”
孙老板赶紧答应一声,态度诚恳恭谨,比对着最尊贵的客人还要尊敬十分。
“大夫既然来过了,为什么不给她包扎一下?”
听者同时一惊,但却各怀心事。
“珍膳楼”的大老板孙进财心虽有疑,从没见过哪个主子这样关心下人,但,他是谢慕骏呀,正因为是他,那个下人才会有这样的福气呀。于是,他慌忙转身,边走边说:“我马上派人再去请。”
“不用了,孙老板。”司徒闻铃急忙出声,唯恐麻烦了人家。
“我自己身上带着药呢。”黑瞳如玉,柔笑出声。
她的手仍然被他粗鲁地握在掌心,挣了几挣,没有挣月兑,也便由他那样握着。背后的盯视灼热得仿佛要烧出两个洞来,她也只得无奈地叹息。
谢慕骏横眼,冷冷哼了一声,这丫头,对着他的时候,可从没笑得这样甜哪。
心中暗自着恼,握住她手腕的手却不肯松开,另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拿来。”
“什么?”
“药!”舌尖吐出一字,俊眉深锁着,一张脸黑得极为难看。
也不知道是在恼她,还是恼着自己。
真真莫名其妙。
司徒闻铃的脸却蓦地涨红了,瞪着他,神色尴尬,就是不说话!
他也不肯退让。
二人就这样彼此互瞪着,像两头谁也不肯退让的兽。
孙进财在一旁看傻眼,四少爷的脾气不好他是知道的,可从没见他失控到这种地步。没错,他是喜欢挖苦讽刺人,偶尔来点恶作剧,但在女孩子面前却一向温文有礼,风度翩翩,这会儿,怎地偏偏跟一个小丫头过不去?
劝无可劝,求助的目光只好望向一旁的红荔。
“红荔姑娘……”
红荔一惊回神,压下心头越来越泛涌的酸意,脸漾柔笑,一只青葱纤指指着司徒闻铃的衣襟,“是不是收在这里?”
话音才落,还未等司徒闻铃回答,一只手已不分青红皂白地探进去,下一秒,手上果然已多了一只青瓷小瓶。
“你?你!”司徒闻铃惊得舌头打结。
“早说吗。”扬了扬手中药瓶,也不顾女孩儿一张俏脸羞恼成熟透的桃子,唇边泛起愉悦的微笑。
“坐下吧。”
“我不……”
声音还含在嘴里,双肩已被人轻轻一按,力气不大,但已足够将她按坐在椅子上。
司徒闻铃瞠目结舌,这……这人是怎么了?
众目睽睽之下,他怎地、怎地?如此无所顾忌?
他、他忘了那个娇媚的红衣女子了吗?忘了还有人是跟他一道进来的吗?
就这么一转眼,他便忘了,刚刚他们在吉祥首饰铺里的柔情蜜意了吗?
叹息的目光掠过充满恨意的眼瞳,她用力闭了闭眼睛,不,不要,请你不要将我纳入你的游戏之中。
她不要成为他众多玩具里的其中一个!
“好了!”磁性而带着邪气的嗓音挑逗着她的耳膜,她一惊睁眸,看见一张近在咫尺的俊颜,深邃的黑眸里绽出一抹不寻常的光芒,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意。“很舒服是不是?”
“舒、舒服?”
她慌忙低头,看着自己被细细涂上药粉的手指。
心里掠过隐隐的,错综复杂的痛。
为什么?为什么他总是要挑战她的理智?
为什么?
要对她这样的好?
第6章(1)
晚来风,
朝来雨,
心事问春谁托?
一坞雪垂垂,
蚊疵路,
梦地经惯被花觉。
——郑文焯《忆梅蚊疵》
清风渐缓,蝉鸣声声,时序已渐渐入夏。到了夜晚,白日里的闹腾虽已歇止,但因为屋里有病人,不能开窗,是以仍然显得闷热,有一股潮腻的汗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