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两个人同时愣住,怔怔地望着那漫天缤纷下的一池池水。
“怎么会这样?”桑恩榆懊恼地奔向喷水池,泛着白色泡沫的水花之下完全看不清内里乾坤。
“那是什么?”她回头问他。
却意外地看见他蹙紧眉头,一双深邃而沉郁的眼睛,正焦急而痛心地望着喷水池。
她心中“咯噔”一跳,大事不妙,看来那个东西对于他来说非常重要!
一块手表!原来是一块古董表!
经过连比带划,她终于明白了事情始末。
看来,他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是个登徒子。
都怪她太鲁莽!
愧疚的感觉迅速压过怒火,难得的,恩榆低声下气地说:“对不起,我……赔你一块表好啦!”
金振希又是一脸茫然。
这家伙还真不是普通的迟钝!桑恩榆无可奈何,只能指指自己,再指指他的右手,在他手腕上连拍几下,并对着他的耳朵用英语大呼:“compensate!compensate!(赔偿!赔偿!)”
金振希终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桑恩榆刚松一口气,他又连连摇头。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欲哭无泪。
金振希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又是比划,又是手势,可越看下去,她越觉糊涂。他们互相愣怔着看着对方无计可施。
怎么办?桑恩榆要哭哭不出来。
金振希却是一脸的茫然兼无辜。然而,只有天知道,他有多艰难才能拼命忍住笑的冲动。
这丫头,有点意思!
她既不像他所见过的那些名门淑媛,总是在精致的妆容下挂上一副甜美的笑容,面子和内心都被贵族学校教养成一个一个相似的模子。
她也不像那些野心勃勃的都会女子,一举手一投足都经过精明的算计,不论是一个微笑,还是一个手势,都只为达到一个目的。
太天真,或者是太精明的女孩子,他都不喜欢。
而她,恰恰两者都不是!
出于旅途的无聊,也出于一时的兴趣,他打算寻寻这个小丫头的开心。反正,他这次度假的目的,就是为了寻乐子。
半晌,桑恩榆终于想起了什么,抢过他手中的笔纸,在雪白的宣纸上飞快地书写:“对不起,我愿意赔你一块新表,你说,要多少钱?”
写完,她推给他看。
心里不能不说是懊恼的,谁叫她英语不灵光呢?只是,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在中国境内,跟一个黄皮肤黑头发的人沟通不良!
桑恩榆越想越绝望,一个连中文都不会说的人,她怎么会以为他看得懂?
真是犯糊涂!
她正要揉掉宣纸,没想到,金振希却在皱眉看了许久之后,无比为难地在纸上用生涩的笔触写下“不配——原来——意义——”这样几个毫无关联的词。
“啊?”桑恩榆完完全全被他打败了,她忽然搞不清楚,他和她究竟谁不配做中国人?
金振希偷眼望一望她,眼角闪过一抹促狭的光芒,随即,一朵莫测高深的微笑绽放在他的唇边。看这个自信十足的小丫头现在怎么办?
桑恩榆紧盯着金振希所写的那六个字,似乎想在上面看出花来。
怎奈,除了看出他的中文字不太工整以外,她实在想不出这六个字所包含的意义。她真是不得不佩服古代那些可以看得懂无字天书的大师了。
不配?什么不配?说她不配跟他说话?还是说她不配赔他那只手表呢?想到这里,桑恩榆恍然大悟,什么不配呀,这分明是一个错别字!像他这样把中国文化抛到九霄云外的中国人写个把错别字那绝对不是什么稀奇事。
于是,她抢过笔,毫不客气地将他所写的“配”字划掉,再狠狠地在“配”字旁边加上一个“赔”字。
写完,她示威似的瞪了他一眼,这才像话嘛,不会写字就不要写,平白在这里丢人现眼,他知不知道“丑”字怎么写啊!不过,看他那个样子,一定是不会的了。
她不屑地撇撇嘴,将眼光掉回到原来的字上。
这一次,她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似乎应该是说“不要她赔,因为原来的那只表意义非凡。”
对了,就是这样的!
她那张小小娟秀的脸上发出璀璨的光芒,令原本幸灾乐祸的金振希有片刻的恍神。
“你要原来的那只表是吗?好,我还给你。”她说着。月兑去皮鞋,卷高裤管,一下子跳入喷水池。转眼之间,绵绵密密的水珠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一片淡烟细雨之中。
她在深及腰际的池水之中仔细地掏模着,起初还只是略略有些潮湿的头发此刻已湿嗒嗒地垂在面颊上,她也不管不顾,一心一意只要寻得那只可恶的飞表。
金振希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她会这么做。
三月的天气,乍暖还寒,更别说,这还是一个夜露未曾退尽的三月的清晨……
第1章(2)
“找到了!我找到了!”良久良久,桑恩榆终于在池水底下模到了那只“意义非凡”的表!她举起表,兴奋地高声叫。围观的群众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她甩甩湿漉漉的长发,一个撑杆跳,潇洒地跃出池水。刚一站定,感觉一阵冷风袭来,湿淋淋的衣服沾在身上,颇为难受。
她忍不住,连打三个喷嚏。
这一瞬,连初升的太阳都仿佛失去了暖意。
她瑟缩一下,四处搜寻假洋鬼子的身影,可是,影影绰绰的人群中哪里还有他的踪迹?
她拿着手表愣怔在当地,脑子里却忽然没来由地冒出席慕容的这样几句诗——
让所有好奇好热闹的人群
都觉得无聊和无趣
让一直烦扰着我们的
等着看精彩结局的观众
都纷纷退票颓然散去
可是,此刻,演得无聊无趣的是她,他却是那个等着看精彩结局的观众吧?
这一瞬间,她只觉浑身虚月兑,连生气的力量都好似被抽离殆尽。
“让一让,麻烦请让一让……对不起……对不起……”桑恩榆边慌慌张张地朝前跑着边一迭声地道着歉。
从走进校门,到来到四楼的考场,她起码已经引发六起交通事故,撞倒了九个人,说了三百句对不起。
考场就设在走廊尽头的大教室里,她加足马力,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向那里飞奔过去。该死的!她早上出门的时候明明时间还早,要不是被那个家伙一耽搁,她哪里会这样狼狈?哼!如果这次考试搞砸了,她一定要那个假洋鬼子好看!
说起来就有气,长这么大,她还从来没有被人如此戏耍过呢!
她不会就此罢休的,就算是掘地三尺,她也要把他给——挖出来!
桑恩榆时而咬牙切齿,时而担心紧张,慌慌张张地朝前跑着。
走廊上的同学们纷纷走避,唯恐被她撞得翻出栏杆去。
这时候,有人手里捧着高高的作业本从五楼走下来,对着桑恩榆迎面而来。
看见横冲直撞的她,那位同学忙快速地闪到一边,怎奈,他的脚步仍是慢了半拍,被桑恩榆的胳膊肘猛扫了一下,作业本像天女散花一样飞了出去,洋洋洒洒,漫无边际。
“我的天哪!”桑恩榆一声惊叫,绝望地望着那一本本自由落体。
四周的同学眼里都露出幸灾乐祸的目光。
“对不起、对不起,我去捡。”她头也不回地向下直冲,像一截月兑轨的火车头。
等到厚厚一摞作业本再次整整齐齐地交到那位同学手中时,他才如梦初醒地“啊”了一声。回头再看桑恩榆,她已经急急忙忙地走进了会议室。
可是……
呃?他是不是眼花了?
她背后耷拉着的,破破烂烂的那个草窟窿,确定是——背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