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紧张虚弱,吓得仿佛随时要昏过去的模样,卓不凡黯了眸色,他若无其事地将自己的电话递到她手中,然后站起来,放下一张整钞,带她走了出去。
一时之间,居然召不到计程车。
他只好安慰她,让她等在这里给梁少驹打电话,自己则一路小跑。幸好公司就在对面,他顾不得交通规则,一把月兑下外套,从人行栏杆上越了过去。
迸朵朵蹲下来,手指颤抖,一连按错几个键,才接通电话。可是,对方却无人接听那单调的“嘟嘟”声,仿佛打在她心上的鼓点,“咚咚”、“咚咚”……一直敲,一直敲,将原本脆弱的神经敲打成薄薄一道线。不能扯,一扯就断。
“上来。”幸好,卓不凡的宾士车违章停在了她面前。
她茫然抬头。
他对她打个手势,她脚步发软,不能动。
棒着窗玻璃,她看到他挪过来,打开这边的车门,一把将她拉了上去。
车子开动,挡风玻璃上落满星星点点的霓虹灯。
他问:“他住哪里?”
她艰难地吐出几个音来:“建设路。”说完,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看她一眼,眼神复杂。
她哭得委屈又压抑。
他一边将车子开得飞快,一边打开音响,声音越拧越大,直至……完全盖住她的哭声。
☆☆☆
终于到了梁少驹所住的公寓楼,电话一直不通。古朵朵心力交瘁,如果不是卓不凡,她想,说不定她会先少驹一步到阎罗王那里报到。
电铃按响第一遍。她心里在不断祈祷。
没想到,那门却蓦地打开了。她还来不及有所反应,整个人已被拥进一个热情的怀抱。
“真好,骨朵儿,你真好!”梁少驹开心得一塌糊涂。
没想到,他才说要死,她已急得什么似的。可见,她还在乎自己。
经不得这样一吓再吓,古朵朵膝盖发软,浑身无力。天花板在眼前旋转,那么近,那么近,仿佛天要塌下来了。
卓不凡安静地站在门外。
门里,两个热情相拥的男女。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他,谁也不曾看他一眼。
他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走进电梯。
身边少了一个人,空间仿佛一下子变得好大。
他疲惫地靠着冰冷的电梯,心情出乎意料之外的糟糕。
看到准备要自杀的人未死,他不应该感到庆幸吗?然而,他却自私地觉得讨厌。真讨厌,梁少驹这个人真讨厌。
这种厌恶一个人的情绪,是从未在他自认为宽大的胸襟里出现过的。
在他的眼里,原本只有胜负之分。
谁更努力,谁手段更高明,谁便可以胜利。
然而,当他第一次尝到败绩,却是因为他比那个人晚一步出现在她生命里。
电梯一直下,下到最底层的地下停车场。
他扯掉领带,坐进车里,心情也随之跌到谷底。
罢刚,他还很快乐。
他看到她坐在面店里,她拿着电话,表情愉悦,口气却很糟糕。她跟他闹脾气,怪他上次不告而别。
他没跟她说,他为什么突然离去。
但他愿意向她道歉。
只要她开心,他什么都愿意做。
看到她哭泣,他比她还要伤心。
他望着空掉的另一半座椅,想象,令他觉得伤感,心,痛得无以复加。
眼前,仿佛又出现他们亲密相拥的画面,而他,却只能在这里沮丧地揪紧头发。他心痛得发狂,嫉妒得发狂。
从未像这样喜欢过一个人,从未这样失控地想念过一个人。
这种感觉,是爱吗?
他爱上古朵朵了吗?爱上那个让他提心吊胆,担心着随时随地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个固执的女孩吗?
可这爱,来得好生凄凉。
他遇见她的时候,她已是另一个人的女友。
而他,也已不再是十七八岁冲动的少年。他刚才,眼看着她受爱情困扰,那么无措,那么苦恼,而他,是否该冲动地将这份爱传递出去,加深她的烦恼?
不,不能!
他摇头,他没法自私,没法像梁少驹那样,肆无忌惮地索取。
爱情,让他变成一个怯懦的胆小表,只要一想到她,可能会因为自己的爱而皱眉,他便难过得宁愿做一只缩头的乌龟。
叹了口气,望着车窗外昏黄的灯光。这里是停车场,这里看不到天。
他闭上眼睛,拧开音响。
罢刚,她在这歌声里哭泣。
熟悉的音乐响起,他趴上方向盘,想象着,以为她还在身边……
第八章
迸朵朵心情很糟,一整天,她只想打磕睡。
最近,她总是睡不好,每晚都梦到梁少驹,他携枷带锁地来铐她,她吓得到处跑,可是,无论她躲到哪里,无论开始那个地方有多隐蔽,却总是在她躲进去之后,才发觉,那只是一个四壁空空的旷地。
无处躲藏,真正是无处躲藏。
难道,这才是爱情最后的目的?
将一个个男男女女,用甜蜜的借口铐在一起,然后,一同锁进爱情的坟墓。是这样吧?
是这样吗?
她懒洋洋地趴在桌上。对自己的工作产生怀疑。
若她倾尽心力所做的一切,到头来,竟只是扼杀幸福的刽子手,那么,她做这些,还有何意义?
她哀怨地叹一日气,却听得缘聚厅门外有人在轻声敲门。
敲门声持续,不急,很有礼貌,很有耐心的样子。
她知道躲不过去,认命地站起来开门。
门外站在一个男孩子,年纪很轻,风尘仆仆。他个子不高,戴一副金边眼镜,看起来很斯文,很有学问的样子。
奇怪,她居然会形容一个人很有学问。而且是这样年轻的一个男孩子。
可见,她的脑子的确坏掉了。
迸朵朵疑惑地扬了扬眉,态度并不热情。
男孩子更加腼腆,小心翼翼地问:“请问,是古小姐吗?”
“我是。”
“古朵朵?”
“是。”
男孩被她不悦的口气逗笑了。推推眼镜,婉转地说:“你跟我想象的不一样。”
“想象?”朵朵愣了一下。她似乎没给任何男孩子留过遐想的余地吧?
“你好,我是海阔天空。”男孩大方地伸出手来。
她猛然醒悟,惊讶地捂住了嘴。
男孩笑一笑,一点也不介意地收回手来,“你应该知道,我是来找‘游泳的鱼’的。”
嗯!游泳的鱼!嗯?周老师!
迸朵朵瞪大眼睛,“你、你、你要见周……游泳的鱼?”
“原来她姓周呢。”男孩的眼睛亮了一霎。
朵朵翻了翻眼睛,没好气地放下捂住嘴的手,“你见她干吗?”
“我有不得不见的理由。”
赫——
“什么理由?”
男孩笑说:“这不能告诉你。”
朵朵忍住再度翻白眼的冲动,沉默下来。她的眼睛打量着他,心里却在想,这样干净单纯的男孩,若在一个月前出现,多好!
一个月以前,她坚信,所有的爱情都是美好。但如今,她全不这么想。她看着男孩明净如清朗天空的笑容,心中胆怯,害怕这笑容维持的时间太短太短。
若这一双眼,看到的不全是美好,若他曾为那条辛苦游泳的鱼,改名为“海阔天空”,他想给她一片凭鱼跃的海,可事实是,那条鱼早已丧失了游泳的能力,甚至是,她只能在一片干枯的沙滩上等死。
那么,那么……
她不敢往下想。
若说从前,她还曾对周雨翔这种缩头乌龟的做法产生过怀疑的话,那么此刻,她只愿,眼前的男孩永远永远不要看到那残酷的事实。
“那么,我也不能帮你。”她耸一耸肩,说得轻描淡写。
“我知道。”
“你知道?”
“若是那么容易就能打听到她的消息,她又何必一直坚持把信寄到你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