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色如银,夜凉如水。她的心居然也像被水洗过一般,湿漉漉,沉甸甸。
这多奇怪,刚刚,由她一手操办的缘聚会高潮迭起,宾主尽欢。她原本应该多么开心,多么自豪。
然而,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仿佛在他转身一刹那,已带去她所有的欢乐。
这……怎么可能?
她烦恼地甩了甩头,不要觉得自己亏欠了他什么吧,他们原本只是做了一场交易。如今,交易结束,他的一切再与她无关。
她干吗要想?干吗念念不忘?
讨厌!真讨厌!
卓不凡这个人,连走,也让人不得清净。
踏上熟悉的红砖道,行道树在晚风温柔的抚模下,摇摆婆娑。被月光拉得长长的影子在一地起舞的树影中穿梭。
一如那一天,那个夜晚。
他曾在这里,在这里……
停停停!迸朵朵!不可以再想了,你不可以再想那个人了。
朵朵摇头,再摇头。忽然,目光定住,前面小区门口,那一抹伫立的暗影,是谁?
她的心“咚”地跳了一下,脚步下意识地加快了。
那人似乎也看见了她,回过头来,冲她笑笑,站定,等她过去。
是他?
不是他!
朵朵迟疑了一下,脚步慢下来。
那人等不及,三步两步迎上她。
“嗨!鼻朵儿。”多么夸张的笑,多么夸张的称呼。
从前,她怎么从来没觉得?
“少驹。”她拘谨地应他一声,那么尴尬,仿佛做错事的人那个人是她。
“唉!早说让你别做麻将馆的那份工作了嘛,又辛苦又无聊,瞧,现在居然还让你加班到这么晚。你一个女孩子走夜路回家,多不安全。”
朵朵的目光闪动了一下,“没关系,我喜欢。”
“瞧你,就是这样固执。”梁少驹笑了,那亲密的语气竟如从前一个模样。
害她一阵闪神。
他转身,与她并肩,右手极为自然地搭在她的肩上。
她身子一僵,下一秒,人已如被火烫一般,挪了开去。
一阵静默。隔阂的墙在彼此心中疯长。
她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大方的女孩子,这句话,如果再说得刻薄一点,那便是,她不是一个傻瓜!
她不是傻瓜。
她也没有海一般博大的胸襟。
她无法看着这个男人,前一秒弃她如敝屣,下一刻却又当她如珠似宝。她做不到,她适应不了。她只能表情僵硬地瞪着他。
若是从前,她一定会问他为什么?会向他要求一个答案。会问他,自己究竟错在哪里?是哪一点不如另一个她?
但如今,她不问。
她只觉心灰。
眼前的这个人,如此多变,他那微笑的表情,这刻在她看来,全是讽刺。
“呃,很晚了,我们不要站在这里,回家去说喔,有话回家去说。”梁少驹赔着笑脸。
顺着他的视线,她发觉,他们的举动已经引起了保安的注意。
她皱皱眉,到底还是心软,头一低,从已经为她敞开很久的自动门里走了进去。
梁少驹松一口气,赶紧跟在她身后走进小区。
“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拐进一道鹅卵石铺就的小道,古朵朵抱臂站定。
出于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微妙心里,她不愿带他去社区游乐园那边。
似乎,他这一去,便会破坏掉些什么似的。
“骨朵儿。”梁少驹叹一口气,“我知道你还在怪我,可我也是不得已。”说着,他偷眼打量她的表情。
可她只是看着他,不吭声。
知道躲避不了,他索性直言:“我们相识这么久,难道你还不够了解我?”
朵朵挑眉,她比他还要多问题。难道,正因为了解,才可以被恶意伤害?再说,从这刻开始,她发觉,她对他,完全称不上了解。
她从不知道,他会那样狠心待她。
包不知道,在那样狠心待她之后,他还能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她面前,对她说出不得已的话语。
什么叫做不得已?
她摇摇头,然后望定他,扯开一个虚弱的笑容,“梁少驹,你不用说。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他听了,大喜,激动地握住她的手,“我知道,我就知道,我的骨朵儿会体谅我,会支持我。”
“是的。”朵朵抽回手来,他的手心蓦然一空。
“我能理解你,我也能体谅,所以,我并不恨你,甚至,我还能祝福你,在这个世上,能找到自己真爱之人,已经很难得,而,还要你为她不顾一切,包括良心与道德的谴责。你能做到,我只有钦佩,哪里还能恨你?”
梁少驹越听越不对劲,“不不不,朵朵,你错了,我并不爱她,真的不爱她。我爱的那个人,是你,一直是你呀。”他扶住她的肩膀,急急解释,“你应该知道,你应该了解,我这一生,最大的希望是什么?”
朵朵古怪地看他一眼,感觉自已的脊背上一阵凉冷。下面的话,她不想听,她根本不想听。然而,却由不得她不听。
梁少驹望着她的表情那么惶恐,仿佛是真的害怕失去她。
“那个女人,我一点也不爱她,是她一直缠着我,她又是我的上司,而且刚刚提拔我做了主管,我不能得罪她,我只是在敷衍她,你相信我,等过了这阵子,我会对她说,我一定会跟她说清楚的。”
这冷漠无情的话语,句句似冷刀,刺痛古朵朵一向信仰爱情,温良敦厚的心。
她脸色发白,看着梁少驹,恍若见鬼。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她宁愿,梁少驹是因为爱,是因为爱那个女人,所以才不顾一切,背弃他们多年的誓言。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他不爱她,他居然不爱那个女人。那么,她是否该开心?她是否该庆幸?
这一场两个女人的战争,她是最后的胜利者。
对吗?
她脸色发白,笑得好生虚弱。
可,她的默不作声,看在梁少驹眼里,已成希望的默认。
“你原谅我了吧?我们还可以继续交往吧?对吧?”他激动得浑身颤抖。
她从没见他恐惧成那副模样,也从没见他如此欣喜若狂。
她沉默,无法言语。
失恋的滋味很难受,但,这刹,听着他爱的表白,她心里更难受。
在他心里,她一定非常渺小。她没法跟他的事业相比。
但,在她的心里,爱情却很伟大。
那伟大,容不下一粒沙。
答应吧……答应吧……梁少驹的喜笑颜开,撞击着她。
她的手再次被他握在掌心。
答应吧……
答应吧……
答应吗?
☆☆☆
原来爱情还可以这样,原来爱一个人还可以这样。
迸朵朵一夜辗转,未曾入眠。
第二天,顶着一对熊猫眼走进香轻麻将馆。
麻将馆里一片欢腾。
“嗳,朵朵,下班之后别回家喔,晚餐有人请客。”同事小咪冲她眨眨眼。
“嗯。”她心不在焉。
“怎么了?”小咪好奇。
暗莉莉哭丧着一张脸,她们都可以理解。可,古朵朵为什么不开心?
“你们瞧你们瞧,晨报的动作好快哦,昨晚的缘聚会上了头版头条。说我们麻将馆为大龄男女做好事、办实事,是大得人心的一项利民举措。”
“真的吗?”小咪赶紧凑过去看,“呀,还有莉莉的照片呢。”
同事们呼啦啦一下围了过去,包括一直快快不乐的傅莉莉。
“真的耶,照得还挺漂亮呢。”
“是哪个记者啊?要不,今晚请他一起过来吃晚饭。”
“对对对。”有人开始去翻电话簿。
迸朵朵站了一会儿,觉得没趣,一个人上了二楼。
楼上静悄悄的,时间还早,没什么客人。
她拧了一块抹布,慢慢擦拭着缘分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