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抢到这条爆炸性的新闻,不是比一两个小明星的情感纠葛,更能引人关注?
思前想后,思后想前。
罢了罢了,相片毁去,录音洗掉,犯不着得罪邵志衡,捡了芝麻丢掉西瓜。
记者们一个个摩拳擦掌,谋定后动。
而那一刹,从沙堆里被惊醒过来的鸵鸟,呆了,傻了,她像化石一般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一双瞪得又圆又大的眼睛,像看怪物一般看着身边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
邵志衡。
这是什么地方?这是谁的家?
经过一番曲折弯转,倪喃下了计程车,然后,她便站在这个大得不像样的客厅中央了。
她的样子,肯定是有些呆傻的,因为,她看到一直沉默着的邵志衡在看到她这副模样之后,嘴角微微扯了一扯。
那微扬的弧度是笑吗?
可,为什么他还笑得出来?
再懵懂,再无知,她也晓得,自己给他惹了大麻烦了。然而,他为何一点也不在意?
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做这些,到底有着怎样的目的?
倪喃疑惑地,苦恼地蹙紧了眉头。
邵志衡敛了笑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模模鼻子,有些无奈地,故作轻松地说:“我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记者去骚扰你,所以,先带你来我家休息。如果你觉得……”
“这是你家?”呼之欲出的答案,经他说出来,仍然让她觉得震惊!震撼!
“是。”他笑了笑,随后,又问:“很稀奇吗?”
她微微红了脸,觉得有些窘,但,心里头却蓦地松了一口气。
他终于没有继续他的话题。
她不知道,如果他果真问她,你是要留下来?还是要回家?
你是选择信任我?还是继续怀疑?
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或者说,她不知道该怎样选择,怎样面对。
所以,就这样吧,就是这样了,事情走到这一步,不是她愿意,也不是她可以操控,就这么莫名其妙,顺其自然。
如此而已。
低低地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自己原是那样的渺小,那样的柔弱;忽然觉得邵志衡那一张看似淡漠的脸,其实那样安全,那样温暖。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惯于依赖了?依赖他深沉的眼眸,依赖他满不在乎的笑容,依赖他宽阔的肩膀,一直一直依赖着他。
而他,似乎总有足够的力量,即使天塌下来,他也能顶住。
“怎么?”邵志衡挑一挑眉,“我脸上有花?”
她一怔,脸颊顿时像失了火一般,热辣辣地烧了起来。
忙不迭地将失魂的眸子挪开去,游目四顾,才迟钝地加深了她的惊讶。这客厅真的好大好大,有整面墙是玻璃水族箱做成的。碧蓝碧蓝的水,优哉游哉的鱼,还有灯管映照下的葱绿茂盛的水草,这一切,让她仿佛置身于变幻莫测的海洋底。
而另外几面墙,是木料的本色,一片片砌着,上面插着火炬,挂着铁锚,充满了某种原始的,野性的气息。
除此之外,居然还有缆绳、渔网和油灯。
呵!这是一条船?一条沉在海底的船?
倪喃张大了眼睛,张得那么大。在看过深山中那一栋原木小屋之后,她本以为,无论邵志衡再带她去何方,看到什么,她都不会太过惊讶,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谜,一个无解的谜。
然而,今天,看到这间屋子,这间奇怪的客厅,她仍然感到炫惑了。她炫惑地望着他,越来越迷惘,不知道她到底结识了一个怎样传奇的人物!
“你,究竟是什么人?”她喃喃着,苦笑着问。
邵志衡扬眉,“怎么?”
她怔怔地望着他,“如果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我一定会以为你是中世纪的——”
“嗯?”
“海盗!”她吞了口唾液。
“喔,天!”邵志衡一掌拍在额头上,大笑起来。他的眼睛在笑,眉毛在笑,嘴巴也在笑。
可,倪喃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这个邵志衡,一定很有名,而且是大大地有名。当然,他也应该很有钱,而且是大大地有钱,同时,他又不丑,甚至称得上相当的英俊。
这样的一个人,没有理由委屈自己来讨好她。
没有理由。
她的眉头越蹙越紧。
他的眼睛闪了一闪,微微一笑,避开她的眼神,“累了吧?要不要吃点消夜?”
倪喃摇了摇头。
室内有一阵短暂的静默。
然后,她听见他的声音缓慢地,幽淡地响起:“你不是第一次认识我,那么,你现在,认为我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他说得那样恳切,但,或许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的声音里带着份莫可奈何的紧张。
怎么会呢?
他不会在意自己对她的感觉。
因为,她在他面前,是那样幼稚可笑的呀。
那些自以为是的傲慢,那些讥诮的白眼,那些为人所诟病的记忆,偏偏恰巧都被他看在眼里。
他应该,他大概,对她是很有些不以为然的吧?
想到这里,她的语气忽然变得晦涩:“我不知道,我没那么聪明。”
“哦?”邵志衡微微扬了扬眉毛,“看来,你对自己很有成见?”
“不,”她蹙眉,“这并不是成见,而是事实。这些天来,你难道还没看见?我做了一些多么愚蠢的事情,说了一些多么幼稚的话语。我总是希望自己能够能干一些,能够解决某一些事,解开某一个结,但偏偏,总是做错,错上加错。”
他的眉毛扬得更高了,眼睛深深地凝视着她。
他的注视,让她觉得不安。
“你也是这样想的,对吗?你也认为我是一个很糟糕的人,对吗?我自己把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塌糊涂。不,”她沮丧地摇头,“或者,这并不叫做生活,而只是一种重复,一日复一日,无奈地重复。”
她叹着气,语音细微沙哑,像受了伤迷了路的小动物。
第6章(2)
他听着,一颗心被狠狠拧了起来。
“不,”一只手温柔地落在她的头发上,“不是这样的,喃喃。你不是一个愚蠢幼稚的女孩,你不知道,你单纯得让人心痛,忧郁得让人心痛,如果你能少一点善良,你不会有那么多的无奈,如果,你能多一些遗忘,你一定会过得更加快乐。”
他的声音温柔而且诚挚。
她的心跳停了半拍。
他说的……是事实吗?还是,仅仅只是一些空洞的赞美?她——是否可以相信?
倪喃不说话,不看他,只是绷紧了身体,垂眼揪着眉。
“过去的事情,不管是谁的错,都已经过去。”他轻轻地叹:“你再沉湎,再自责,也没有用。生活是应该朝前看的,天大的烦恼都会有烟消云散的一天。更何况,你的世界,绝不可能发生什么天大的事情。”他一句一句慢慢说,一句一句击中她的心。
泪水在这一刻氤氲了她的眼。
这个人,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可他却总是能带给她全新的感觉。那份深沉睿智,又绝不是她可以比拟。
在那一刻,她突然有了一股冲动,想要把过去的一切全都告诉他。告诉他,沈楚与她,她与晴儿,他们与杜老师之间的种种恩怨;告诉他,在无休无止的令人厌烦的练琴岁月里,曾经有怎样一颗细腻温柔的心,点亮了她暗沉无光的生命;告诉他,那一次钢琴比赛中的意外;告诉他,所谓的漫长的留学生涯,其实只是在疗养院内虚度光阴而已。
这些,就是这些,这所有的一切的一切,全都告诉他吧。
她这一生,最大的幸,是因为她的父亲。父亲留给她的印象,始终是照片中那个年轻俊秀的男人。梳理得整整齐齐的短发,白衬衫、黑西装,气质纯净而优雅。照片中的他,始终微笑着,右手搭在母亲肩头,那手指修长细致得宛如上好陶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