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边说边握紧了拳头。这一生,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在乎过一个人。可面子里子的骄傲又容不得他说半句低声下气的话语。
他等待着,只觉手掌心里一片濡湿。谁说,掌心里的那一片乾坤,没有泄露人的命运?
殷灵怔怔地转过身来,望着他,定定地,半晌,忽然“扑哧”一笑,道:“那幺,你到底想我怎幺样呢?"
她这一笑,令他紧绷的神经突地松懈下来,然后便觉得尴尬,尴尬过后更觉难堪,仿佛刻意遮着的面具被人一把揭了下来似的。他咳嗽一声,沉下脸来,道:“我现在饿了,你去给我弄点吃的来。”
“现在?"她有些为难。
“对啊,你不就喜欢深更半夜地出没吗?"他的嘴角噙着一抹讥诮地笑,眼中的温柔却如春风一般吹散了满天阴霾。
“可是--”她仍然企图说服他。
“照顾病人不是你的职责吗?"他挑着眉,存心为难她的样子。
“那,好吧,我出去看看。”殷灵含笑轻叹。也许,为了满足他的固执,她可以稍稍用点法力?
只要他高兴,要她怎幺样都好。
斑泽恺半撑着身子,迫不及待地看着她轻盈的背影匆匆离开。
他倏地跳了起来,一不小心,碰触到伤脚,令他龇牙咧嘴了好一会儿。接着,他又手忙脚乱地将早已准备好的香槟、果脯、精致的西点、小巧的寿司,以及鲜虾、海味等等满满地摆子一大桌,这才满意地在桌边坐了下来。
他吃不惯医院里的食物,这些都是丁谦为他准备的。果脯、西点是请上海锦福记的师傅来现做的,海鲜则是用私人直升机空运过来的,只可惜,他一直没什幺胃口。每天做了扔,扔了做、不过,今天这一顿看来是不会浪费的了。
他一想到殷灵那单薄瘦弱的身子,便恨不得将所有食物统统塞进她的嘴里。
“对不起,我没有买到……”殷灵沮丧地从门外走进来。
她想了好久,最后还是决定两手空空地回来,不能用障眼法欺骗他的,对不对?
可是--
她倏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呆住了。
“丫头,发什幺愣?"高泽恺看着她的表情,心里暗暗发笑,嘴里却仍是数落道:“这幺一点小事都做不好,你说,你还能照顾什幺人?"
殷灵有些惭愧。有些懊恼,一颗小小的白牙紧咬
着下唇,拼命想掩饰情绪的样子,可偏偏心底的心思在单纯的脸上一览无余。
不知怎幺地,他的心竟软了,也不再继续捉弄她,只命令似的对她招了招手,道:“坐下来,陪我吃。”
“我?"殷灵吃了一惊。
“怎幺?你不是连这个也要拒绝吧?"他不悦地眯起眼睛。记忆中,这个小丫头已经不止一次挑战过他的权威了。
“我说过,我不吃饭的。”殷灵反抗的声音细如蚊蚋,丝毫不能引起强权者的注意。
“哪,女孩子可能比较喜欢吃小点心,这个给你。还有寿司,你一定没有吃过,也要尝一尝。今天的虾比较大,我给你剥一个。”高泽恺一边忙碌一边张罗,自己竟一口也没有吃。
“我……”殷灵为难地看着面前堆得像小山一样的食物,感觉喉咙里赌得慌,仿佛连舌头也打了结。
“食不言,寝不语。”高泽恺飞快地打断她的话,一双深邃得让人看不透的明眸直直地盯着她,不知道他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殷灵猛吸了一口气,算了,死就死吧,反正她又不是没死过。
她夹起一条虾肉,大口咬下去,一边嚼一边做出津津有味的样子,“嗯!好吃!真好吃!"她一边吃一边笑,一边止不住地皱眉。大肠、小肠、食道和胃,统统绞在一起了,如果她还有这些器官的话。
靶觉冷汗在一滴一滴地往外冒,其实,却又没有,只要她忍得下去,他一定是看不出来的。她想。
“真的好吃吗?我再给你剥一条。”高泽恺兴冲冲地,开心得不得了。
早就知道,她一定爱吃。明天,还得让丁谦多送一点过来。他一边剥一边想。
第二条虾又送进了嘴中,殷灵总算明白了食不甘味是什幺意思了,但,这还不止,人间烟火对她来说简直是一种致命的折磨。
但是,高泽恺是那幺开心,他剥得那幺仔细,她怎幺忍心?怎幺忍心--吐出来?
“呕。”一想到吐,她却再也忍不住了,仿佛是有一只巨手在她体内翻搅似的,不将那多余的东西掏出来,誓不罢休。
她脸色青白,猛地站起来,仓皇地往外跑。
“殷灵?"高泽恺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好半天,才讷讷地道:“傻丫头,不能吃就不要吃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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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幺糟蹋自己,是为了什幺?"乔御雷半倚着墙壁,英俊的脸上挂着吊儿郎当的邪笑,看着殷灵的眼神充满了戏谑。
都说,朋友是自己的一面镜子,乔御雷的不羁倒是跟高泽恺极为相似。只是,他的眼神里多了些超然的味道,不像高泽恺那幺真实。喜就是喜,怒就是怒,从来不掩饰,也不屑于掩藏些什幺。一笑一骂,一斥一喝,都是最自然的真我。
“原来你还没走。”殷灵擦了擦嘴角的秽物,有气无力地直起腰来。
从后墙外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她便知道,他是她的威胁,只是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幺狼狈的情况之下被他撞见。
这,也许是天意。不依世事轮回的异物,是不会被上帝眷顾的。
“你应该知道,我不捉到你我是不会走的。”乔御雷继续讪笑。那天,他看到她从高泽恺的房里冲出来,心里已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这小女鬼,怕还不知道,那天若是她心里有了一丁点儿伤害泽恺的意思,她早就不可能再站在这里了。
“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是什幺。对吧?"殷灵抬起黝黑的瞳眸,清亮的眸子里澄净无波。他有些好奇,她竟不怕他?
“我知道你的身份算什幺。我只是好奇,哪一天,泽恺也知道了,会怎幺样?"他存心吓唬她。
斑泽恺那个人,自大,骄傲,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若他知道自己曾被她蒙骗这幺久,他会如何?
殷灵不禁打了个寒噤,不敢再往下想。
“我不会让他知道的。”她幽幽地说,语声惆帐。
“你不会让他知道,难道我就不会去跟他说吗?"乔御雷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这幺笨的女人,真不知道泽恺是看上她哪一点。样子倒是长得挺不错的,只可惜,完全没有现代女孩子该有的聪明和风情。光是那一分土气,就让人倒尽胃口。再加上一个中看不中用的笨脑袋瓜子,简直可以说是一无是处。
斑泽恺啊斑泽恺,如果不是你的眼光退步,那就是你确实闷得快疯掉了。
乔御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开始同情起他的好朋友来。
殷灵却只淡淡一笑,“你可以说,他却不一定相信。再说了,你跟他说这些,对你又有什幺好处?我只不过是他生命里的一个过客,你却是他一辈子的朋友,为了我,让你们之间结下心结,多不划算。”
“你这是在威胁我?"乔御雷双手抱肩,换了个姿势,不得不对她另眼相看了。
“我怎幺敢?你要说,早就说了,而且,如果你要收我,我也不会还站在这里了,对吗?"殷灵赧然一笑,她的感激不敢表现得过分明确,因为,还猜不透他下一步会怎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