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南宫麒独立中庭,目光定在幽黑的苍穹。阵阵夜风拂来,吹不开他凝霜不化的冷峻容颜。
从小,他就是孤独的,没有任何人曾陪他在深夜看过星空,他也从没有试着走进任何人的心里。
可是,上天在他习惯了孤独、习惯了憎恨的时候,突然将一方柔情的天空展现在他的面前。
然而,那样的快活也仅仅只有几刻而已吧!甚至快乐之中,还夹杂着深浓的绝望相绵远的忧伤,让他在往后的日子里,尝尽苦涩和悔恨的滋味。
是的,他从来就没有好好去关心、去了解过文绣,就好象他从来没有真正认清过他自己一样。
以前,他不知道自己追求的是什幺,现在,他同样不知道自己需要什幺。
彼翩翩的突然闯入,让他措手不及,而他以往的信仰和坚持,全部被她所扭曲了。
在认识她以前,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也有着善心的一面。
也许,唯一的解释是因为他想赎罪,想向文绣赎罪,也想向他曾经被自己背弃的灵魂赎罪。
从踏雪轩里筛漏而出的点点灯火,斑驳地投映在他墨黑的瞳眸上,令他奉已微蹙的眉心,又扰得更深了。
这幺晚了,她在做什幺?为什幺还没有休息?
从兰香报告顾翩翩已醒来的消息到现在,已经整整一天了,他还没有踏进踏雪轩半步。
不是因为他太忙,而是因为他还没有想到,该怎幺处置那个麻烦的女孩。
是够麻烦的,二十多年来,他早已习惯了所有心事深藏心底。可是,顾翩翩不同,她习惯将喜怒哀乐,全部表现在脸上。
这种表达方式对他来说,既新鲜又难堪。
有时候他想,如果当初文绣肯像翩翩这样,将自己的感情显露于外,那幺,是不是所有的结局都会有所改变?
脚步不由自主地穿过回廊,终于,他停驻在灯火之外。
门里,是顾翩翩压抑的申吟和兰香恐慌的哭音。
"顾姑娘,你怎幺样?忍一忍,再忍一忍,天一亮就好了。"
怎幺回事?难道她的伤还没有好?兰香为什幺不告诉他?为什幺不去请大夫?
居然还叫她忍?
一股无名火迅速从胸腔里猛窜上来,他手一挥,用力撞开了紧闭的门扉。
彼翩翩和兰香同时震愕地抬起头来,一见到门边冷似冰霜的南宫麒,吓得呆若木鸡。
南宫麒猛地意识到自己的莽撞,遂轻嘲地扯弄一下嘴角,道:"怎幺?这个地方我不能来吗?"
"不!不!大公子,不是这样的……"兰香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微微发颤。
南宫麒一双幽瞳眯了起来,直视着歪靠在床边,一头汗一脸笑的顾翩翩。
"你怎幺了?听说今天早上就醒过来了是吗?"
彼翩翩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径自兴奋地嚷道:"我就知道你会来看我的,是不是。我就说过了嘛!"说着,又一脸得意地瞅了瞅兰香。
这个女人,可真够自以为是的,南宫麒的俊颜瞬间冷得令人脊背发寒。
彼翩翩还想继续说什幺,可是,猛然间又似是有什幺东西牵扯住她一般,让她欲言又止,一张脸在顷刻之间变得苍白。
"顾姑娘吃过药了吗?"南宫麒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森寒的严厉。
兰香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吃过了,全都吃了。"顾翩翩抢着说道。
"那幺,是刘大夫的医术退步了?"
"不会呀!怎幺会呢?我刚刚还和兰香说起,刘大夫真好比华佗再世呢!瞧,我现在不知道多有精神。"顾翩翩一边笑说着,一边作势要下床来。
兰香刚想伸手去扶,却又害怕地缩回手来。
南宫麒急忙喝止她愚蠢的行为。
彼翩翩身体有恙,这是不争的事实,但,为什幺她和兰香那幺怕他知道?
他漠然转过身,冷静地离开踏雪轩。
既然她不想让他知道,那幺,他就装作不知道。只要她性命无忧,他又何必那幺执着?
这是第一次,麒麟楼里发生了一件没有被追根究底的事。
他竟然为了她,再一次破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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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翩翩怎幺也想不到,自己在麒麟楼醒来的第一晚,会在痛苦的折磨中度过。
当黎明曙光终于从远方升起的时候,她才迷迷糊糊地睡着,睡梦中,满是鸡鸭鱼肉狰狞的嘴脸。
她吓了一跳,惊醒过来,揉揉眼睛,太阳似乎已经升到中天了。
她再一惊,喊了声:"兰香。"
屋外有个甜甜的声音应了一声,然后,一道娇小的身影推门而入,她的手上还端着一盆水。
小泵娘见到她,甜甜一笑,道:"顾姑娘,兰香姊姊到厨房熬粥去了,我叫梅香,就让我来帮你梳洗好吗?"
"好啊。"
彼翩翩暗中吐了吐舌头,后悔着不该不听兰香的劝告。暴饮暴食之后,肚子足足痛了一宿,偏又不能让人知道,否则,兰香少不了要受一顿责罚。
祸是她闯的,她可不要别人为她承担。
还好,一切都过去了,现在的她,全身上下,无一处不舒坦。
换上梅香为她准备的一件淡蓝色衫子、一条湖绿色绸缎长裤,她的娇躯更显纤细窈窕,再将绸缎般的黑发细细地编成发辫,铜镜中的容颜焕然一新。
"真像!"梅香忍不住赞叹道。
"像什幺?"顾翩翩不经意地问道。
"没,我说真像仙女一样。"梅香慌忙掩饰。大公子吩咐过的,麒麟楼里谁也不准提起三小姐,所以,梅香和兰香一样,都只能在心里惊叹。
彼翩翩集然一笑,道:"你说的话我喜欢听,赏你一锭金子。"说着,她塞给梅香一锭金元宝。
梅香怔怔地看着她,既欢喜又不敢置信,从小到大,她还从没见过这幺大一锭金子呢!
"拿去呀,它已经属于你了。"顾翩翩好笑地看着梅香。
以前,她也是像梅香这样的,别人给的一点点赏赐,就会让她高兴上好几天。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被赏赐的那一点点快乐,已经满足不了她日益膨胀的心,她要的,是将快乐一点一点收买,哪怕只是一句微小的话语,哪怕只是一个崇拜的眼神。
"顾姑娘,花园里的花开得好漂亮呢!要不,你先出去走走,等兰香姊姊将粥熬好了,我再给你送去。"梅香等不及地想讨好这位漂亮又阔气的顾姑娘。
"不用了,我去找兰香吧。"折腾了一宿,她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乱叫了,哪还能等她送来?不如去厨房找她好了,说不定还能顺便捞点什幺好吃的东西。
走出房,但见满园青翠绕目,红紫迎人。
在江南早已开尽的紧花,依然在这北寒之地的山中争奇斗艳。
呀!这里是天下第一楼,而他竟然是武林盟主呢!她一边走着,一边想着,一边笑着。一颗芳心早已丝丝缕缕地缠绕到了那张冷淡而帅气的俊颜之上。
她忽然极想极想再重温,他那日昙花一现的温柔。
她漫不经心地走着,忽然——
"呀!"她痛叫了一声,额头重重地撞在转角的柱子上。
"你——没事吧?"站在身边的男人手伸出一半,神情尴尬地看着她。
"你说有没有事呢?你既然站在这里,为什幺不拉我一把?"顾翩翩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真是的,见死不救。
男人心虚地红了脸。
耶!他脸红?顾翩翩奇怪地弯下膝,脸对脸地对他研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