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见状,忙将话题岔了开去,她轻松地笑了笑,问道:“老夫人,听莺儿说,您不是要告诉我文绣的事情吗?她是谁?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死了呢?”南宫麒的妻子,说她年纪轻轻应该没错吧?她暗忖。
老夫人不答反问:“你住在哪里?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彼翩翩愣一愣,她是什么人,住在哪里,和文绣的死有关吗?
“你愿意回答我吗?”
翩翩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道:“我姓顾,名字叫翩翩,我有一个姑姑,她是最疼我的人,另外,我还有舅舅,舅妈,和一个表哥。”
“哦!那么你父母呢?”老夫人继续柔声问道。
彼翩翩咬着嘴唇,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说道:“我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
说这句话,她是违心的。因为,虽然没有人告诉过她,但她知道,姑姑就是自己的母亲。而且,是因为她,她才会被关进黑屋子里,一辈子不能自由的。
泵姑不让她叫她娘,所以,她也就从不对外说起。
“可怜的孩子。”老夫人伸出手来,将她揽到自己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当绵密的温暖细细将她整个人包围起来时,翩翩恍惚落泪。
“你知道吗?那个文绣同样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老夫人一边温柔地拭去她的泪,一边叹息着说道。
她可怜?顾翩翩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拥有这么多宠爱的人也会可怜?
“你不知道吧,她跟你一样,也是个无父无母的孩子。”虽然不知道顾翩翩为什么想打烂文绣的灵牌,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希望翩翩对文绣产生敌意。也许,她是希望借由翩翩查探出文绣的身世吧,毕竟,老天爷不会无缘无故生出两张同样的面孔。
“可是,她不是有女乃女乃,有麒哥吗?”
“我并不是她的亲女乃女乃,”老人陷入了回忆之中,“她是我捡回来的孩子。虽然,我们全家从没有当她是外人看待,但她从小就聪明、早熟,将自己的身世看得分外重要。她对每一个人都谦恭有礼,自己更把自己当丫头看。这样本来也没什么,但,她最不该的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不该爱的人?是指麒哥哥吗?”顾翩翩皱紧了眉头。
老夫人黯然点一点头,继续说道:“她爱上了麒儿,却又自卑不敢说,将这一分情在心中一埋就是十几年。”
“笨蛋!”顾翩翩对她的这种做法完全不能理解。爱了就是爱了,有什么不敢说的?难道说了,就有人割了你的舌头不成?
“也是该着有事发生,那一年,麒儿的母亲病危,我就想着麒儿的年纪也大了,是时候给他成个家了,也好给他母亲冲冲喜。谁知道,我亲自给麒儿挑选的媳妇竟然逃婚出走了,对方为了害怕麒麟楼责问,于是,将新娘子的妹妹代替姐姐嫁了过来。”
“这样也成啊?”顾翩翩瞪大了眼睛。
“是不成啊。这件事在他们拜堂的当天就被拆穿了,麒儿的母亲因此亡故。我本来想治颜家姐妹的罪,可是……可是……”
彼翩翩催道:“可是什么?”
老夫人长叹一声,“可是,那颜家妹妹居然早和麒儿的弟弟情投意合。”
“什……什么?叔嫂相通?”
“其实,这全是我的错。”当年,如果不是她作主要替麒儿成婚,再多等个几年,说不定,文绣和麒儿最终能走在一起呢?
因为内疚,也因为自感罪孽深重,更怕了这一次又一次白头人送黑头人的痛苦,所以,她才决定僻居一隅,吃斋念佛,度此残生,却没想,老天爷将另一个“文绣”送到了她的面前,让她已然死去的心又恢复了一点点生机。
“那,文绣后来又怎样了呢?”说了这么多,好像都与文绣无关嘛。顾翩翩忍不住提醒道。
老夫人莞尔一笑,继续道:“后来,当然是麒儿要杀死自己的弟弟了,当时,谁劝也没有用,文绣为了怕他日后后悔,于是,亲手杀了颜家姑娘。”
“杀得好!”这才像话嘛,爱一个人就是要将他据为已有,如果是她,她相信自己也会这么做的。
老夫人摇摇头,道:“没有那么简单,她杀了麒儿的妻子,虽然只是名义上的,但麒儿怎么可能原谅她呢?”
听到这里,顾翩翩想起南宫麒盛怒下的眼眸,又想起隔壁房间里的那一道灵牌,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麒儿不知道文绣其实并没有杀了紫鹃,他一时失了理智错伤了文绣,等他弄清楚一切时已经来不及了。麒儿自责不已,尤其是他知道了文绣对他的感情,他更是不能原谅自己。”老夫人感伤地说。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文绣生前,根本没有得到过南宫麒的爱,他甚至不知道她在爱着他。最后,还因为得不到谅解而身亡。甚至在死之后,还因为她没来由的妒忌而不得安宁。
她怔怔地,眼角滑下泪来。
“现在,你知道麒儿刚才为什么发那么大的脾气了吗?”老夫人柔柔地拍着她的肩。
“我懂了!”是的,她懂了,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种完全的付出。哪怕什么也得不到,却依然无怨无悔。比起她来,自己的那一点小聪明又值得什么?
现在,麒哥哥不知道有多伤心,她终于能够理解他为什么对她发那么大的脾气了。但,她想不通的是,他最后为什么又放过自己?
她冲口说道:“我要去找他。”
老夫人一愕,“这么晚了……”
“有什么关系呢?”她一边急急向外走着,一边满不在乎地反问。
是啊,有什么关系呢?她现在,想做,就要去做,没什么可以让她停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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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曙光初露。
山中极轻极淡的有雾,缓缓顺着山势往下降,降落到不知名的谷底。
彼翩翩在山顶找到他时,他正坐在一块突兀的岩石之上,尖峭的石块向外延伸出去,几乎整个是悬空的,仿佛随时会掉下来。
而他,静静地坐在岩石之巅,履险如夷。
流动的雾气笼罩着他,黑的发,黑的衣,超然得似是暗夜中的精灵。
她不由自主地停了脚步,屏住呼吸,靠在一棵古老的大树下安静地看着他。
她看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仔细过。
她觉得自己开始有点了解他了。他其实是孤独的,跟她一样,却又高傲得不肯承认,所以,他必须用另一种面貌将自己包裹起来,于是,他选择了冷酷,而她选择了天真。
其实,这些都只是一种假象,真实的他与她,骨子里全都是孤独的。
他的残忍和她的恶作剧都只是想引起他人注意的一种手段而已。
想到这里,她的唇边泛起一抹苦涩的、了然的微笑。
正在这时,他倏地转过身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瞳眸对上了她含笑的眼。
莫名地,顾翩翩的脸红了。
她再一次惊叹于他的英俊。
尤其是他的脸上不带一丝阴郁,唇边不挂嘲弄的笑意时,他的吸引力是致命的。难怪,文绣能默默地爱他十几年。
南宫麒看到她,丝毫不感到诧异,如果顾翩翩能如此轻易就离开麒麟楼,他也不会拿她毫无办法了。
但是,他仍是冷冷地问了一句:“你怎么还没走?”
彼翩翩潇洒地耸一耸肩,纵身飞上另一块比较安全的岩石,与他并肩坐下来之后,才慢悠悠地说道:“现在,是老夫人请我留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