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紫绡倏地扬起尖锐的冷眸:“那么,你就杀了我好了。”
说罢,她忽然弃鞭不用,从厅中的横梁上抽出一把剑来,剑走偏锋,招招都是狠命的杀着。
颜千岭黯然长叹:“这又是何苦?”何苦让情人反目,亲人痛苦?
再看场中,比起颜紫绡不要命的打法,步沧浪就显得优柔得多。
只见他两指一松,抛下软鞭,空手游斗,只守不攻。
饶是这样,颜紫绡却仍然久战无攻,经过一夜的担惊受怕,再加上对步沧浪的情苦失望,她的体力渐感不支,气息越来越浊重。
“天鹰”连连冷笑,道:“沧浪!你是想师傅亲自出手么?”
步沧浪听了,心中惶恐,手上一滞,被颜紫绡觑了个空子,绕过他的身子,长剑一挺,直指“天鹰”。
步沧浪骇异地大喊一声:“师傅!手下留情!”
说着,合身扑过来,挡在颜紫绡身前。
紫绡手中长剑“扑”地一声,刺入步沧浪的左臂。
“天鹰”右掌如钩,击向他的头顶。但她毕竟功利深厚,能收发自如,手掌险险停在步沧浪面门两公分处。她面目一沉,喝道:“你给我让开!”
步沧浪望着师傅严峻的目光,心中一阵酸痛,双膝跪倒,泫然道:“紫绡要杀师傅,我是万万不许,但师傅要杀紫绡,弟子却不敢违逆,只求与她同死。师傅的养育之恩,只有来生再报了。”
“天鹰”双目一凛:“你这是在威胁我?”
“弟子不敢,只是这是弟子唯一的心愿,望师傅成全。”
颜紫绡听着耳里,一时心痛如绞,她怎么可以怀疑他对她的一片深情呢?想到自己两次伤他,他却甘愿跟自己同赴黄泉,不禁既感且悲,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好一对同命鸳鸯!”“天鹰”冷嗤一声。右腕突翻,从意想不到的角度避开步沧浪,一掌拍向颜紫绡。
眼见得这一掌落下,颜紫绡必死无疑,却蓦地里听得颜千岭苦笑道:“湘怡,你就那么想要她的命吗?”
这一声湘怡叫出,不止是颜紫绡,就连步沧浪也呆怔住。这还是第一次,他听到别人叫师傅的名字。
任湘怡更是浑身一震,颤声惊问道:“师兄,你还认得我?”
“虽然你蒙住了脸孔,刻意改变了声音,但,这一招‘灵蛇出洞’却是改不了的啊。”任湘怡的武功虽然驳杂,但,在最危急的时刻,她仍是不知不觉间用了最得意的功夫,被颜千岭一招看出她的来历。
也罢,她索性一把扯下蒙面的黑巾,逼视着颜千岭,冷笑道:“那么,这样的我你还认得出么?”
颜紫绡正自好奇她的容貌,走上前来想瞧个究竟。可是,陡然之间,只见一张血肉模糊的面孔出现在自己面前,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惊呼一声,藏到步沧浪的身后。
那是一张属于地狱的脸孔,溃烂的肌肉,烧灼的容颜,嘴唇翻转,鼻孔朝天,右半边眼皮耷拉下来,几乎遮住了大半只眼。可是,那两道如鹰鹫般的目光却仍然凌厉。
她回过头来,对着颜紫绡厉声道:“小泵娘害怕么?等一会儿我让你也变成这个样子。”
颜紫绡本能地回答道:“那我宁可死掉。”
步沧浪想要阻止,却已不及。
只见任湘怡仰天长笑,声音甚是凄厉:“哼——哈哈——死?呵呵哈——你们都还没死,我怎么舍得死呢?”说罢,她身形一转,势如疯虎一般扑向颜紫绡。
“慢着!”颜千岭急忙出声,“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你那对双生孩儿现在何处?”
“孩子?”任湘怡茫然转过头来,“我的孩子还在人世吗?”
“当然!”
“是吗?她们还没有死?她们是不是还没有死?当年,你并没有杀死她们是不是?”任湘怡形容痴颠,反复追问。
“不错。”颜千岭低低叹了口气,“如果不是这样,我又怎么会离开神教躲到这偏僻的大海之上?”
“她们现在在哪里?”任湘怡说着,眼光瞟了一眼步沧浪身后的颜紫绡,“她们若还活在世上,应该跟你的女儿差不多年纪吧?”
颜千岭惨然一笑:“应该是差不多。”当年,小师妹任湘怡因为跟一个东瀛来的浪人相恋,触动教中大忌。教主亲自率领教中一众高手围攻她夫妇二人。
当时,因任湘怡刚刚产下一对女婴,身体虚弱,那浪人拖着这三个累赘,寡不敌众,被教主打下了万丈悬崖。
任湘怡被带回“拜月神教”接受惩治。千百种蛊毒齐加于身,那滋味,真是生不如死。但她因念着年幼的女儿,始终咬着牙苦苦支撑。
没想到,教主却命令颜千岭将两个女婴扔进教中炼制蛊毒的化尸池中,任湘怡惊痛难忍,昏死过去。
教主以为她被折磨致死,遂命人将她丢出“拜月神教”,也因此而留得她一条残命。
从此以后,她一心一意只想着如何为丈夫女儿复仇。
但“拜月神教”势力太大,她始终不敢轻易出击。于是,这几年来,她秘密成立“天鹰社”,就是想坐上武林盟主之位后,再率领各大门派合力围剿“拜月神教”。
却不料,在无意中,让她得知二师兄颜千岭就在纵海帮里。当年,虽然是教主下的命令,但执行之人却是二师兄,迁怒之下,她处心积虑要灭之而后快。
然而,如今,却陡然听得他说自己的女儿原来未死,这叫她如何能不激动?
她踏出两步,正想追问女儿的下落,眼光突然瞟到步沧浪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心中一凛,反手探出,落在颜紫绡的肩头,喝道:“说,我女儿现在在哪里?”
她只等颜千岭说颜紫绡就是自己的女儿,她便一掌拍死她!哼哼,想使这样的诡计救自己的女儿,门儿都没有。
她的女儿,早在二十年前就化为一滩死水了,怎么可能还在人间?
颜千岭也不着恼,只是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之中,他沉声说道:“十八年前,我实在不忍心将两个襁褓中的婴儿扔进化尸池,于是,连夜带了她们逃出神教。本来是想找到你之后,将孩子交给你的,可是,在神教附近找了三天,也没有发现你的踪迹,想来,那时候,你已经逃走了。”
听到这里,任湘怡冷哼了一声,那时候,她被人当野狗一样抛出来之时,确实是有人救走了她。
颜千岭望了她一眼,继续说道:“可是,就因为这三天,我们的行踪却被人发现了。我带着孩子一路往北跑,却始终无法甩月兑追兵。最后,无奈之下,我只得将孩子丢弃在路边。”
“什么?你把我的孩子扔了?”任湘怡立时色变,手中加劲,捏得紫绡的骨头咯咯作响。
颜千岭叹了口气:“你听我把话说完。当时,那却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两个吃女乃的孩子,被一个大男人带着逃亡,其间的辛苦可想而知。如果,我不狠下心来扔下她们,恐怕,再熬不了几天,她们就会双双毙命。但是,如果有好心的人肯收留她们,她们活下来的希望就能大大增加。”
步沧浪低声道:“那一定是有好心人将两位小师妹给救了?”
“不错。”颜千岭点了点头。任湘怡的手上略松了一松,颜紫绡苍白的脸色才慢慢回复过来。
这时候,又听得颜千岭说道:“我想着以后还要来寻回她们,所以,在她们的脖子上各挂了半块翡翠玦,合起来就是一整块圆形的翡翠环。”
“那么,您后来寻回她们没有?”步沧浪插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