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店开了十年,也没有人这样自动一头撞上来过。”大黑眼镜笑了,很和气的,有慰问的味道——“你还好吧?这样好了,我招待你喝杯招牌咖啡,消灾解厄,保证好喝,而且不收你钱。”
他站起身,竟是出奇的高!劲峭挺拔如不动泰山;小貂一边揉着她无端遭灾的鼻子,边打量着他。她打赌他起码有一八五公分!难怪像个巨人!比较起来,不到一五五公分的她有如弱小病鸡。她想,这种身材的男人实在跟泡沫红茶店的柔性气氛不甚搭调。
“慢着!不,我是说请等一等。”小貂坐正身子,将背后长发拢成一束扎起;规规矩矩,也许是受到这个一板一眼的正经男子的感染。“我不是来喝咖啡的,我是来……应征,很冒昧,我想找一位萧辉煌先生。”她边说边从皮包里模索着什么。
“萧辉煌?萧——我是。”
小貂模索的手一下子缩了回去,只有张成○型的嘴一时收不回。她一双大眼盯着系着彩花围裙、端着陶杯,又高出她不只一大截的他,心中迅速被绝望所掩埋!想也不想就暗叹——“白来!今天又无望!又完蛋了!”事实上她已月兑口而出。
辉煌是一副疑惑又浑沌无知状。“什么意思?我做了什么?”
“没事,你很好。”小貂摆出笑脸,转身要走人。
孰料辉煌一阵疾风般刮到她面前!看不出那么魁梧健壮的一个人动作如此利落;她猜他是练过两下子的。还好她步子收得快,才没又一头撞上他。“小姐,我想我们素昧平生……”
“还不都是那张晚报!”小貂懊恼地。是啊!都是那张晚报起的头!这已是她连续十天来的“猎夫冒险”行动;征婚比谋职面试紧张十倍!她战战兢兢又如履薄冰,怎能不小心谨慎?她是在为月复中宝贝物色一个好父亲,就算是挂名关系,至少也得是个正人君子。事实上她要求的并不多,男方不必貌美气质佳地位高尚,只要人模人样有正职,将来小孩长大了,问起“爸爸”还有得好名声可打听;而且她不奢求爱情,只要他愿意在小孩的父亲栏上贡献姓名,在孩子生下后即可解除婚约关系、自由追求新生,还可获赠一笔三十万的“感谢金’,但绝不能纠缠不清,得事先签约为凭……说来好似简单,十天来她翻遍报上征婚启事,约见不下三十个男主角,还有假日连赶七场面谈的纪录。然而,所有的结果都叫她失望沮丧,应约的男人可说奇形怪状、光怪陆离,却没有一个能让她稍微信任——小貂光是发急,要不是走投无路,她也不会下午在冰淇淋店凑巧翻到刚出炉的征婚启事,就兴匆匆地直奔而来!避它牛鬼蛇神先看了再说,报上吹嘘得满像那么一回事……谁料!她残存的唯一希望又落空了!眼前这个萧辉煌……不对劲啊!木讷刻板,这么正经,正经到“呆”的地步!苞他一起生活,不出三天大概就枯燥得闷死了吧!他和她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种,根本不必考虑的!再者,根据调查,闷葫芦型的男人最是可怕,他们是潜藏的都市罪恶之瘤!万一他发起脾气或动起粗来,撕都会撕了她!她连想逃都没得逃!她天生对太高大的男人有严重恐惧感,这得归咎于小时候坏巨人的童话看太多的缘故。
早知道不该抱有太乐观的幻想!经过这些日子,她早就体认到广告用词和现实常有距离;远是不远,不过是太平洋跨到大西洋而已。
“晚报?”他还丈二金刚模不着头脑。“晚报分量少,又贵,我们店里订的是三大报……”
“你登的征婚启事啦!”
“征婚?你一定搞错了。”他的错愕不像是装出来的。
但真有人这么健忘吗?早上才登报,晚上就忘得精光?小貂没好气地抽出皮包里的报纸,将她用红笔圈起来的一角送到他面前。“这上面写的不就是你吗?”
辉煌不解地盯着那则十分引人注目的头版中篇广告,上面大刺刺前半篇都是赞颂“萧辉煌”的人格优点。
翩翩浊世佳公子诚征婚姻伴侣
保证先友后婚无缘成婚仍是千古知己征淑女与吾为友绝对秉持真心沟通,非玩笑,无诚勿试
有缘人来信或来电皆可,不必附照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辈创幸福家庭大同世界减少社会问题
住址:×市×路×巷×号
电话:×××××××
“这不是我刊登的启事。”他摇头道。
“你不是他?我是说,报上这个人难道不是你?”这把小貂搞得一头雾水。本来嘛!今晚本来就像场大混乱,一个单身女人冒险进花街本就够毛的,没事撞得七晕八素,又被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弄得团团转!早应该放聪明点,会住在花街上的有几个是正经男人?说不定这个萧辉煌老实正经的外表都是伪装出来的。她真是倒桅!什么人不好碰,老碰上一些怪胎!都怪自己头脑太简单又太急切
“是我没错,不过这广告跟我无关,一定是有人开玩笑!”他将眼光调到她身上。“小妞,你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征婚?我看你的条件也不错,不至于找不到……”
不至于找不到对象!这种疑问她碰得太多了!相亲十天下来,小貂遇见太多类似反应。会在报上登启事的人心态十分可疑又矛盾;他们既想借此找到机会,又怀疑会“沦落’到利用报纸找结婚对象的女人一定有问题!不是相貌丑陋就是有残疾,一看她长得端端正正,又要猜测她有隐疾,否则就是不正常性癖好……也不反过来想想自己!小貂对这种问话都快要麻痹了!
“男人的话怎么都一模一样?”她喃喃地。
“对不起,我这样说并没有恶意。”
小貂望着他。他眼中除了——关怀?——别无他物,她幽幽叹了口气,不知为何,她开始相信萧辉煌的“关怀”了。他干嘛去关心一个陌生女子?但她知道自己是太神经紧张了。寻夫这段期间,她把自己推到理智边缘,常常彻夜失眠,重复翻看一叠又一叠相亲档案照,又叹息着一张张丢掉。不及格啊!没办法,可是小貂又为肚中的小朋友着急,他(或她)会不会等不及啊?自己这个永远少半根筋的妈妈可得再加倍努力才行!
“没事。你没说错什么,我得在最短时间内把自己嫁出去,说得正确点,是找到一个一年期的丈夫。”小貂一脸疲惫无奈。她不想瞒他,过去几天的面对面,很多男人她看了连多讲一句话的意愿都没有,现在她虽然和眼前这个萧辉煌不可能有结果,但是她觉得告诉他也无妨,反正都无所谓了!她也不顾忌他知道,有个人说说话并没坏处。“为我的小贝比找到一个‘父亲’。”
“你的什么?”他的眼镜差点掉下来!
“小贝比。”小貂按着她仍平坦的肚月复。“才一个月,可是我决定生下他。”
“孩子的爹呢?恕我冒昧问一句。”
“他出了车祸,已上天堂安息,人生祸福无人能预料,但我不愿放弃自己的骨血。”
“你一定很爱他。”
“爱……谁知道!我已经劝自己不要再去多想这些事,现在我唯一的希望就是等贝比生下,好好抚养照顾他长大,如此就心满意足。”
辉煌在听过她这番真挚告白后,表情变得无比同情和柔和。
小貂笑笑,潇洒地拎起皮包。“我该走了,真对不起,耽误你做生意的时间,今天都是一场误会,抱歉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