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很不一样……”小鸳挣扎的眼中有着无奈。“毕竟他是我第一个喜欢过的男孩子。”
“我认为你还是该多考虑、善加观察一下比较好。”两人一时也得不到结论,只有怅怅地都不接话,闷头走路。
“无论如何,最重要的是绝不能让我妈知道这件事。”小鸳瞥了她一眼。
“你好像很怕你妈妈?”
“我妈一向对我和男生的交往管得很紧。以前有男孩子写信给我,她一定先拆开看,十有八九全被她撕毁。当初她激烈反对我和小青交往,她用激烈又难听的话骂他,我听得难过,但没有为他辩解的机会。”小鸳的神情是受伤的,母亲的教育方式曾在她心里罩下巨大阴影。“去年夏天我落榜,小青上国立大学,而后分手,我妈没有责备一句话,但我看得出来她是松了一口气。她说重考没关系,没有人不跌倒的,重要的是女儿又回来了。”小鸳的声音变得尖锐。
“她的心情值得谅解,毕竟她只有你一个女儿,你是她所有的世界。”
“不只这样。由于和我爸离异的缘故,她对我和男生的交往非常紧张,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膨胀成了不得的事情,实在让我受不了。她不明白我是我,不会是她,也不会是任何人,我有我独自的意志与命运,不论是跟小青或其他人,不论是成功或打击、快乐或沮丧,我都乐于去面对去承担。你一定也对我的家庭好奇,问出来并没有关系。我有一个伟大而专制的妈妈,尽避我们之间有冲突,我还是爱她。我不会因为没有父亲而感到自卑或自怜过。”
千千的疑问却是来自其他原因。“你可见过你爸爸?”
“没有。打从我懂事起,家里就只有我们两个女人。马桶漏水,妈妈修,电器坏了,妈妈包办,我连我爸的名字、相貌年纪都不知道。我猜我妈不愿意提,她一定有苦衷;照理说她是最好强的人……那就这样吧!我们母女俩相依生活这么多年也过惯了。”
“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有一天你的生父再出现……”
“那反而会很奇怪。我妈同时已扮演了严父角色。”小鸳想也不想就说。“再说,户籍本上父亲栏空白可能是因为很多情况。或许他抛弃我们,或病死了,也许他另有家室……不论是哪一种,都不会再干扰到我们现在的生活,去想这些假设的问题岂不是很傻、很荒谬?”
“但是若有可能是真的……”千千脑中灵光一闪。只是一个善意想法,一个大胆实验,应该不会造成糟糕后遗症。“小鸳,跟我到一个地方去,我介绍一个很有意思的朋友让你认识!”
“我们不看电影了吗?”
“电影随时都有得看。你不是一直对素描很有兴趣?那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家!”
就这样,小鸳二话不说跟了她走。事实上千千自己心里紧张得直打鼓,然而又有种秘密的快乐。她们来到都达家,却见后房里砰砰哐啷响,都达满头满脸焦黑油腻地冲出来。小鸳见到他那头爆炸式发型就先笑了!
“我在爆玉米花。”都达呐呐地将手在裤子上拭净,对于被陌生小姐看到他这狼狈样,他自己也有点发窘。“它们却全爆到我头上来了!我也弄不懂怎么回事?”
千千笑得前仰后合!都达那模样好玩极了,当然嘛!他的厨房连抽油烟机都没有,火开得老大,锅盖又早烧破了个大洞,只有都达才会天才地、妙想天开地要试验爆玉米花,不爆到他无辜的头发反而奇怪!
小鸳偷偷说;“这就是你说的艺术家?发型真的蛮艺术的!”
偏偏这句话也被都达听见了,他很大方地——“要不要试试?打赌你要学都学不来!”
小鸳笑着躲开了。当千千帮忙到厨房收拾清洁出来。见这位害羞又好奇的客人已跟都达打成一片,对着他的作品指点提问,已开始动手拿炭笔作速写。
比她预料中好!千千松了一口气,退回厨房。这个时候,她想该把空间让给他们,尽避那两人谁也不知情,但有这么一回愉快融洽的初识,想必会是他们日后美好的回忆吧!
***
“你看我有没有资格当‘贴身秘书’?”唐诺一下班,便累瘫在沙发中,千千很温柔体贴地主动跳到他身上帮他“按摩治疗”,他乐得享受。
不过她这句话倒吓了他一跳,以为她又翻看了什么报纸上的不良广告。“什么叫贴身秘书?”
“意思就是要你快点把那个花瓶经理赶走啦!她在公司一天,我就多担心一天,你最好郑重考虑我的提议!”
“你的想像力太丰富了!简经理真的没做什么,大家公事公办,不像你想的那样。何况她的能力强,商场饱战经验丰富,带手下人也很有一套,是不错的人才,我们没有理由赶走她,会违反劳基法。”
千千娇嗔地——“那你的意思是我无理取闹?才不!是你把女人想得太简单了!”
唐诺叹口气。“你也把我想得太简单了。有人出手一勾就跟着走吗?简小姐在公司那么多年,要真会发生什么,也不会等到现在。”
“那你们有没有过‘什么’?”她追根究底。
他则啼笑皆非。“什么跟什么!我听不懂你问什么是什么。千千,你该学会信任我,不能老是这么风声鹤起。”从十三岁到现在,数年如一日。
她撒娇地凑过脸去。“亲一下!亲一下就开始相信你。”
唐诺“顺认”地蜻蜓点水式吻了面颊;他不敢深吻,他已经工作得够累了,再做什么刺激的事恐怕会一发不可收拾,那就真正累惨了!
可是千千才不善放他干休!她黏着他,像棉棉糖,在他耳窝里吹气。“我慢慢跟你学着做生意好吗?我想参与你的每一部分。”
唐诺抚着她的脸;千千眼中固执而真挚的深情毫无隐藏地投注予他。“可是你对这些并没有兴趣,千万别为了任何人或任何事而勉强自己。我倒希望你趁年轻时多用功进修,充实自己,将来做什么都有余格。”
“读书在其次啦!”她偷偷从睫毛下觑他,看他是何反应。“我比较想快点嫁人。”
“你嫁谁?”
“看谁要我,马上就嫁给他!”这个臭唐诺专爱捉弄她,不识相点主动求婚也就罢了,还敢装傻!“很多人排队等着追我,你不信吗?”
“信信信,可是你不会理他们。”
“你很臭屁哎!”
“跟你学的!不然,”他的鼻尖顶着她的,两人间只咫尺之隔。“你自己说,你会吗?”
“听不懂你问什么?”换她拿乔了。
“理他们,会不会?”
“会不会理别人在其次,要不要理你才有问题哩!”她要溜下来,却被他抓了回去,很心疼很霸道地抱着不肯放。
唐诺叹气,心中被幸福所涨满。他经常不知如何待她是好,千千是那么小,纤巧又灵动,这颗纯真心灵真的是为他爱他?他时常有不真实的感觉。
“你听我说,我再过一百天就满甘岁了。”
“嗯?”
“那代表我真正独立自主了,等我将唯一心愿完成,就尽快把自己嫁掉,你最好有心理准备,我有百分之九十九可能会找上你!”
“那百分之一呢?”他温柔地问。
“投奔尼姑庵啊!要是没人理我,我就出家算了。所以你最好注意一下。”
他铭记在心了。“你所指的心愿又是什么?不会是什么蛮荒探险或高空弹跳的计划吧?”按千千的个性来说,这倒很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