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翰洋自是看透了舒右昌的伪善,也不屑他的居心险恶,只是心里面仍然难以理解,何以善良的纯柔,会有如此可恶的父亲?
“舒先生!”他不再称他为丈人。他想,他该懂得他的改变,只是——舒右昌一阵干笑。“翰洋,怎么不称爸爸了?”
他已不愿再姑息小人,直言道:“舒先生,我本来还打算,静静地接走纯柔后,不再与你有任何的瓜葛,只是,你的行径实在是太令人不齿,所以——”
舒右昌是明白人,自然清楚他已明白一切,只是,他不想承认。
“翰洋,你在说什么?你怎么可以接走我的女儿呢?她可是千金大小姐,是我舒右昌的掌上明珠、心肝宝贝,我舒右昌在此地也算是名门望族,怎能让你随便带走呢?要带走她,当然得按礼数来,且婚礼还要办得人尽皆知,难道你当纯柔与那些来历不明的女人是一样的吗?”说著说著,目光还不时地瞟向涂媚。
涂媚当然知道他意有所指,然而这根本挑不起她的怒气;她既不生气,当然也不打算回应他。
她是这样的想法,然而黎翰洋可听不下去了。
“舒先生,你自己所做的事可不比其他人高贵到哪!还有,我肯收留你的女儿,可是看在纯柔的面子上,而与你完全无关的。”
舒右昌被他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沉声说道:“明人不说暗话,你到底想说什么?”
斌叔此时也很难插上口,然而不说几句又恐蒙上不护主之臭名,是以——“姑爷,你这样暗示,就太伤老爷的心了。”
虽然他有心护主,但他的老板可不领情。“没你的事,你先出去。”
舒右昌原本血压就高,这么气一扬,而药又来不及吞,脑血管一爆,即使医生及时抢救,却也成了一手一脚半身瘫痪的废人,往日的不可一世与叱吒风云的气势消逝殆尽。
※※※
某夜,一道黑影伫立在舒右昌的窗前,他自朦胧中醒来,一句“是谁”也说不上,只是口水不自主地往半边流淌……秦沐阳发现他醒来,开口说道:“舒右昌,还认得我吧?”
舒右昌一只手举也举不上来,“秦沐阳”三字在喉中,滚动,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冷冷一笑。“这该说是你的报应吧!”
“……秦……”
“不用开口,你只要听我说,我说完了便走。”
舒右昌这才静下紊乱心思。
秦沐阳说道:“我要你想尽办法,对外宣布你女儿已经过世的消息。”
一听他提及女儿,他便激动得不能控制:“……我……女……儿……纯……”
他颇不满意他的不合作态度。“你到底想不想知道她的下落?”
这会舒右昌又静了下来,不再奋力摇动床。
秦沐阳这才说:“你的女儿企图引火自焚,而那把火烧掉了你的好地理,不过她也好不了多少,全身烧伤面积达百份之七十,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舒右昌既知狙杀计划的失败并非源自于女儿的通风报信,自是略感欣慰,但也气她无知地放火烧掉他的好地理;但在知道女儿遭到火吻之后也不禁流下泪来。
毕竟她是他相依多年的女儿呀……窗外的微光和著他的泪水,连秦沐阳也不禁动容。不过他的身上还系著一项本不属于他的任务,所以他不再拖延时间,今夜的辞别,也算是结束他在台湾的一切活动。
“不过,你放心,我将带她出国接受手术,如果手术完成,而你还苟延残喘地活著,你们父女还会见面的。”
“不……你……不……可……以……带……”
不理会他的强弩之末,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门的另一方。
舒右昌本以为,现在手中至少还有舒纯柔这个筹码,没想到这么一来,他的希望破灭了,求生意志也趋减弱,当看护人员前来巡房时,他已呈弥留状态。
“快来人!”护士按著求救铃急呼。
在一番急救下,舒右昌还是终告不治。
第六章
丧礼由黎翰洋主持。很讽刺是不?不过他由衷的希望,他与舒右昌之间的爱恨情仇随著他的过去而随棺入柩,永埋后土。
隆重且合宜地办了这场丧礼,不但为他赢来赞誉,而他也名正言顺地继承了舒右昌辛苦护盘的江山。
自此,他黎翰洋真正的成为海洋业的龙头。
千算万计,舒右昌最终还是失败在自己的手中。不但江山轻易拱手,连自己的命也赔上了。
背瑚的金主一倒,远扬企业内的倾舒高层人员也逐一辞退。黎翰洋手中的公司职务,如涂媚所推测的一一应验,而这才不过半年的光景。
“涂媚,你真是个绝世聪明女子,一切真如你所料想的。”
“是推断而来的数据,而不是我有智慧。”是他不够洞悉,而不是她聪明。
“没有智慧,哪来正确的推断?”
她不以为意的淡笑。“一切都落定了,也是我该走的时候。”
走?她还想去哪?他再做请求:“明天陪我去上香!”
“你非得这么知情识意吗?”上香?他还对舒右昌念念不忘呀!
不,他一点也不,只是,他想到舒纯柔的衣冠冢上献上一束白花。因为他打算名正言顺、光明正大的……变心!
“纯柔是个好女孩是不?”
喔!原来他是指她呀,害她还以为他仍对那可恶的岳父心存感念。
“对,她的确是。但你真确定她已不在人世了?”
他就是不确定,但几经查访,出入境没有她的纪录,且也不见什么无名女尸,她就这样彻底的不见了。无由来的失踪,即使没有证据证明,但他还是不敢奢求她的父亲不会对她施毒手。
“她不见了是事实,不是吗?再说那天,那一把火是从她房内开始延烧的,想来恐怕她是凶多吉少了,我也不想这么早便下定论……但由总总迹象看来,她存活的机会已十分的渺茫。”
她知道他是个重情知义、为人又君子的好男人,即使这七、八个月来的相处,两人之间有不少的争执,但他的形影已逐渐占据她的心扉。
“好吧,我陪你去。”
“真的?”他感激她的奉陪。现在,他出入不再需要带上十人护卫,但却少不了她。
※※※
“涂媚,你下一个工作有著落了吗?”路上,他问她。
她摇头。“我的工作性质特殊,一般人是不会雇用我的。”
她的要价极高,但却是任务完成的保证。所以还是有一些商贾富绅、高官显达趋之若骛,但没有紧急状态,他们也绝不会想起她,毕竟她只适合抢短线。
他可以说什么都不多,就是钱多!所以若只是要应付她薪酬便可留下她,那是绝对不会有问题的。“涂媚,你继续留下工作,如何?”
试探性的问她,却见涂媚皱下眉来。
“你现在很安全了,还需要我吗?”
“我只信任你,所以我希望你待在身边。”他略带腼腆的。
“不,我不习惯做长期差事。不过,我倒是可以介绍也能让你信任的好手来保护你。”涂媚想也不想地拒绝。
他要的不是这个。“不,我只要你,其他的人,我都不要。”
Why?怪怪!
“我不接受。陪你上完香,我便会走。”
没想到她对自己竟然不存一点兴趣。草草结束与她的对话,车内的空气顿时凝结。两人各怀心思,不再说话。
一束白菊,素净但静雅,将之摆放在舒纯柔的碑墓前。
他双手合十,有所求地在心中喃喃:纯柔,涂媚是个好女人,如果你也认同,希望你帮帮忙,让她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