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曲坐在一角的筝台处,方坐定,便启唇:“仙曲就此献唱一曲‘霓裳羽衣’。”
清越的筝音,从慢慢移动的纤白指尖传出,和著她悠扬的嗓音,宛若出谷黄莺般,时如盈盈脉脉的平湖,时似滔滔滚滚的江水,抑扬顿挫;曲音却如行云流水般,无迹可寻。曲毕,余音缭绕,久久不去。
别说樊文权,连李罡也为仙曲姑娘的才艺感动。
玉萝虽为女儿身,但她并不因仙曲姑娘的天赋异禀而感吃味或轻蔑,反而十分赞赏仙曲的才华洋溢。
良久,大家方自静默中醒来。虽只有二、三人在场,但掌声却不输数十人。
仙曲谢过掌声,才在樊文权的邀请下陪坐。琴歌侍宴,又有美女侍侧,堪称人间一大乐事。过了未时,他们才结束亭上会。
樊文权提议:“李兄,入夜咱们再安排个聚会,不如由仙曲姑娘陪坐。您说这主意可好?”
仙曲早在欢喜楼时便中意李公子了,幸苍天有眼,让他二人再有机会见面;有这机会,她当然不能错过。现在樊少爷肯让她招待李公子,她岂能不好好把握?她眼波流转,不时流露著企盼。
李罡在她殷切目光及盛情难却之下,只好答应他的要求。
不过最开心的人就属仙曲了。
李罡偕同小玉回房途中,他问:“小玉,你觉得仙曲姑娘的嗓音美不美?”
她点头,不吝赞美道:“如黄莺出谷,音韵甜美,足可媲美瑶台司乐天女。”
见她这么大方,他反倒有小人长戚戚之感,于是另寻话题:“小玉,你会棋弈吗?”
“疏浅,但可拼战。”
他浅笑,两人便进厢房。
第五章
朱府——自朱仲甫得知原本丑不拉几的冼家小姐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之后,欣喜的脸色就再也没褪过。
口哼小曲走回新房,一天到晚巴望著夜早点来。盼呀盼,夜是早来了,但他的娘子却不来。
他差人去找她,但她却送来一张信函。
信中内容是——相公:冼家有一规矩。新婚花烛夜过,新娘必须与夫君分房至有喜讯传出为止。
笔玉萝我,由今夜开始,必须在绣阁内待至喜讯传出为止。相公,请将就点……忍吧!
娘子冼玉萝笔端正秀丽的笔墨,不愧为才女冼玉萝,他忍不住夸赞起自个儿的娘子。
只不过,她这是什么意思?叫我朱某独守空闺吗?不对吧,哪有娘子要相公守空闺的道理呢?
他飞奔至绣阁,里头传来阵阵嘻笑声。他举起拳头便敲门。
房中之人立即安静下来,她们面面相觑。这么迟了,还有谁会来呢?
金花差人前去查看,水儿一向前探看。哎呀!不得了了!泵爷的大队人马,喔!
不,是单枪匹马杀上阵来了。
水儿回报:“金——小姐,是姑爷他来了。”
“姑爷?他还不死心吗?”
金花差人向前开门,毕竟她们人在朱府,而非待在冼家,多少也要尊重一下朱二少。
门一打开,四人纷纷向他问候——“姑爷!”
他挥挥手支开四人,水儿望向金花姐。金花使个眼色,四人才退出绣阁。
仲甫迅速关上门,露出一脸色涎相,欲扑向金花。
金花恫吓道:“相公,你想绝子绝孙吗?”
绝子绝……什么意思?仲甫自忖:他不过是关个门而已,她竟说出这么严厉的话来。为什么?“你说什么?”
金花冷静地说:“相公,冼家的咒令,您不可不信呀。”
他怎么会相信呢!叫他朱仲甫一天不近,那倒不如叫他去——死吧。
“娘子,我大可对你说,若叫我不近,难也。”
他才一说完,金花更在心底咒骂他——之徒、婬贼!终有一日做起花下风流鬼。不过,为了小姐,她只能吞下这些话,并婉言开导他:“相公,你难不成没听过,我在京城内的传闻吗?”
“传闻?什么?五官吗?”
“对,五官相貌。相公,你可知玉萝何以能以此美貌与夫君相见吗?”
她先绕个圈子再吊他胃口。
丙然,他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她笑道:“当年,我爹爹不信邪,硬是要……而我娘在拗不过我爹的要求下,只好与他同床。我呢?便成了牺牲品。丑哩八怪不说,险些见不得人。幸亏有一茅山道人施法术,为我爹绝了后代传宗能力,才挽回了我的清秀容貌。相公,你也知我冼家只得我一女。难不成,你也要以断嗣为代价换来几夜痛快吗?”
嘿!丙然有效。断嗣换来几夜逍遥,再怎么算也划不来。他再怎么贪恋美色,也不敢拿自己传宗接代这等大事来当赌注。
朱仲甫不怎么甘心地乖乖走出房门。
不过,他临出门前又回头问她:“昨儿个夜里,咱们有没有……?”
他只是担心,昨夜自己醉意正浓,不知良宵花烛夜是否享受过;若没有的话,岂不是白白丧失了上天所赋与的良机吗?
想要霸王硬上弓,又怕冼家的什么咒令害他绝子绝孙,真不甘心。
金花知他的想法,于是便说:“有。”
仲甫只得嚷嚷:“被唬了!全被唬了!”说话之际,人也跟著走远了。
金花在他身后掩绢嗤笑他的脑子呆。心里暗忖:至少拖个个把月也好,她实在不想太早面对这色鬼。
仲甫一出绣阁,怎么想都不对。但不对在哪?他又搞不懂。想当然耳,此处既没温柔乡,他决定往欢喜楼怡红姑娘的温柔帐里去。
金花才不理会他去哪,她只祈盼他别再前来骚扰便可。
水儿一见姑爷出门,四人便涌上绣阁来。“金花姐,怎么这么快就打发掉呀!?”
金花笑眯眯地说:“动点脑子就教他心服口服,自动出门。我可丝毫不费心思哟。”
侍婢银花称赞她:“真不愧是金花姐。”
金花深怕她们四人泄她的底,提醒大家:“记住,我哄他冼家有一咒。”
玲儿问道:“咒?什么咒呀!”
金花说:“我告诉他,冼家有一咒,那便是,洞房夜过后至传出喜讯为止,他不准再踏入我这儿。不然的话,他将绝子绝孙。”
语毕,四人笑成一团。笑什么?当然是笑他的呆,这么容易上当!
“金花姐,他好笨喔!”
“对呀!两三下便教他吓得双腿发软,拔腿便跑。”
一人一句,朱二公子便成了蠢人。
但他也玩得太过分了,去了欢喜楼寻芳,不低调处理也就罢,还大肆铺张,竟教人给传回朱府。
朱老爷气极败坏、吹胡子瞪眼。一大清早,他老人家站在朱府后门,手持棒棍,等候这败家子入门来。
鸡啼三声,仲甫一身酒气的归来,嘴里还哼著欢喜楼盛行的小曲。后门哗啦一打开——嘿!吓得他双腿发软!一支三尺长家法已在他眼前晃动。
他双膝跪地,略带颤抖地喊叫:“爹……爹……。”
朱老爷气青了脸。“不肖子!你明明是要活活气死我!”棒一扬,如雨点般使劲地落下。
他也够骨气,敢做敢当,不躲不闪、不吭不动,任凭教训。
朱老爷见他不闪不躲的,气也消了大半,喘吁吁地站在一旁。
烛火燃烧将尽,晨光熹微,正值天白之际。
金花在諠哗声下来到后门,但见她的夫君受杖挨,即使心中窍喜他的劣行终有报应,但多少也得作假一番,向前关心道:“公公,夫君他犯何错,需您老人家生这么大气?”
朱创林见媳妇这般贤淑,而儿子仍心系不三不四的女子,著实心生愧疚。他扬声道:“我打这不肖子,我打他风流成性!我打他败我朱家门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