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真是大方,在我们糕饼铺,一文钱都可以买一片米枫糕了。”柳月奴咬了下嘴唇。“我还是不喝茶了,我要回去帮我爹看铺子。”
“唉……”苏净尧很随意的就握住了她的手腕。“请人喝茶还可以这么没有诚意?柳月奴,你确定你要走?”
她有些脸红的垂下头。“我不是没有诚意,我只是想到糕饼铺生意不好,心里就很着急。”
他很坚定的拉着她上楼。“生意好坏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我听人说起过,你们以前生意不错,最近是怎么了?”
沉默的走到桌边坐下,柳月奴的表情变得落寞。
“我们要白云茶,三沸水冲泡,只要头三杯便好,要用白瓷茶碗,每杯茶中悖要均匀。明白了吗?”苏净尧思付着扫过她愁云满布的脸,然后吩咐小二。“还要一些新鲜的果脯,来个二三份便好。”
“是,大爷。”小二立刻就退了下去。
“白云茶,色白如玉、有碗豆香气。你喜欢吗?”他微笑地看着她。
柳月奴微微提振起精神,还是无精打采的说。“这里卖的是饼茶,我们家都只喝新茶。”
“难怪上次我去铺子里喝到的茶有些与众不同,清香满口,原来是没有晾晒过的新茶。”苏净尧饶有趣味的点头。“哪里有卖?我也想买些回去。”
“那些是我们自己种了自己摘的,如果你要的话,下次我送你一些。”
“自己种自己摘?”他微微摇头。“柳月奴,我每次见你,你都让我有新的发现。那天在西湖,你满船的莲藕也是自己采摘的吧?有什么是你不会做的?”
她抬起眼,神情温和中带着些讥刺。“你是富家公子,自然不会明白。这世上多数的人都是要靠自己的双手过活的。我会这些事根本就没什么奇怪的。”
他撇了下嘴角,不置可否的望着她。
“其实你真的很幸运,你知道吗?”柳月奴的目光渐渐的严肃。“你生来就不必劳动,更没有亲手赚过一文钱。茶来伸手,饭来张口,不用担心明天家里会不会有米下锅,也不用担心生计会不好,赋税会不会过高……”
“说下去。”他抿了下嘴唇。
柳月奴却露出淡淡疲惫的笑容。“算了,我干嘛和你说这些呢?我爹也常说我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其实我怎么会不知道?但我毕竟从不曾真的为生计操心过,有爹和哥哥顶着撑着,比起这世上多数人,我已经过得很幸福了。”
“要维持生计……真的有这么艰难吗?”他深深凝视着她,一抹困惑落入他俊朗的眸子里。
她也深深回视着他。“苏净尧,你有过因为没有钱,而无法替亲人治病的时候吗?你有过因为没有钱,自己最重视的东西就要被别人抢走的恐慌与无助吗?”
他眸子里的困惑又深重了几分。“没有。”
“我有。”垂下眼睫,她深深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不同。“我娘一直都卧病在床,去年则更加严重了。需要一些珍贵的药材,还要请大夫每日来针灸。那要很多的钱,多到我们家根本拿不出来……”
靶觉到她话里那沉重的意味,苏净尧的目光专注,神情也微微紧绷。
“以前铺子生意还好的时候,也是仅仅能维持我们全家的生活还有娘的药钱。可是娘的病一加重,就算我爹我哥每日起早贪黑不停的做糕饼卖糕饼,却还是凑不够。最后不得已才向你们柜坊借了三十贯。”
“原来是这样……”他没想到他们借钱是为了给她娘治病。
柳月奴依然沉着声音说道“就在我娘的病有了好转,好不容易可以松口气的对候,隔壁却开了个孙记糕饼铺。他们卖的糕饼价格比我们便宜,种类也比我们的多,分散了许多客源。这一年多,我们苦苦经营,连维持生计都有困难了,更别说要还清那三十贯……”
她停顿了下来,心里掠过许多苦闷与失落,让她的情绪微微有些起伏。
想到自从娘亲的病情加重,自个儿的担忧和害怕,她就忍不住靶到发抖。
“其实我一直都很害怕,虽然表面上我看起来很乐观,很坚强。可是,当你们柜坊来催债时,我的心里非常恐俱与难过。因为那三十贯钱、让你曾经很嗤之以鼻的三十贯钱,却可能让我们家失去唯一的生计来源。如果铺子没有了,我娘的病怎么办?我们一家人要怎么生活?我该怎么办?”一股慌张窜过她的胸口,那些隐藏着的情感一旦爆发了出来,力量是惊人的。
苏净尧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只是看到她那样哀戚与悲伤的面容,他却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况且糕饼铺是我最爱的地方,我从小在那里长大。我跟着爹爹调面粉、擀面皮、做模具;蒸糕饼……我是那么喜欢糕饼的香味,喜欢看到大家对糕饼赞不绝口的样子,喜欢看到他们买到糕饼时的满意笑容……如果没有了糕饼铺,我觉得我就一无所有了……”柳月奴用力擦去滑下脸颊的泪水,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是怎么了?怎么在他面前把自己的心里话全说了出来,而且还这么不争气的落泪了呢?
这一次,是真的给他看笑话了吧。
“茶来了。”在她低头哭泣时,苏净尧温柔淡定的声音传来。
她慌张的抬起头,看到的是他亲切和煦如阳光的笑容。
第6章
苏净尧从来没有经历过任何贫苦。
他一直要什么有什么,即使不事生产,却依然有着用不完的钱财。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原来赚钱养家是这么的辛苦与艰难。
直到今日,那个一贯强悍好像男儿的柳月奴,哭着告诉他这些事。
他想到自己一日的花销总是大得惊人,三十贯钱,有时候他一日就花去二三倍不止。
而柳氏一家,却为了三十贯钱如此奔走忙碌,提心吊胆。
看着眼前白瓷茶碗里精致的白云茶,还有那漂浮在杯口如积雪般洁白的沫悖,他却突然没有了品茶的兴致。
他的母亲是讲究茶道之人,他从小就深受濡染,家里光是饮茶的开俏,只怕对于柳月奴一家来说就是天文数字了。
“看我,突然间怎么和你说起这些来了……”柳月奴擦去了泪水,神情尴尬的低下头。
“喝茶。”苏净尧收拾起自己复杂的情绪,丢给她一个开朗的笑容。
“苏净尧,我身上带的钱可能不够。”注意到了他点的茶与茶果,她抿紧了下嘴唇。
“今日我请客,改日你再请客。”他豪爽的说道。“现在,说说你们铺子的情况给我听,孙记糕饼铺一开,你们的生意就每况愈下了,有没有想过如何改善?”
“如何改善?”柳月奴双手握着白瓷茶碗,面色又黯淡了不少。“我有买过他们的糕饼,味道的确不错。”
“喂,提起精神来。”苏净尧用手指敲着桌面。“竞争对手固然强大又如何?你对自己没信心,认为你们糕饼铺的糕点会输给他们?”
“当然不会!”柳月奴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了不服输的倔强。“你可不要胡说,我家的糕饼在这杭州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那不就结了。”苏净尧傲慢的挑了下眉宇。“把被抢走的客源再抢回来,你看如何?”
“我当然想啊!”柳月奴握了下粉拳,又陡然松开。“可是……怎么抢?我们小本经营,不像他们是全国联号。你以为我没想过这个问题吗?”
“事在人为。”他再度敲打了下桌面。“这么容易放弃,你还是那个在西湖里和我较劲的柳月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