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微笑了一下,那笑容犹如春花初绽,驱散了一切的阴霾悲伤。
“我们用膳吧。”他搂着她站了起来,拿起她的帕子,替她擦掉眼角未干的泪痕。“明天我就陪你回将军府,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好好休息。”
兰萱乖乖点头,胸口依旧有着失去亲人的悲痛,但身体里的沉重却已经褪尽。
是的,徐嬷嬷在天有灵,也不喜欢看到她这样整日哭泣。
“徐嬷嬷,你看到了吗?我嫁了一个世上最好最疼我的郎君,你可以安心了。”她扶住张荨的手,轻轻扬起头,望向天边的方向,柔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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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萱在夫君张荨的陪伴下一起回到了镇威将军府,并从镇威将军福晋那里听到了关于徐嬷嬷过世的全部细节。
徐嬷嬷果然在她大婚之目前就已重病缠身,却在回信里欺骗她一切安好。她自然明白嬷嬷的用意,是不想破坏了她出嫁的心情。
然而当得知这些实情后,兰萱又如何能够心安?因此,她决定一定要亲自去吊唁徐嬷嬷。
“兰萱,你是一品大臣家的格格,而徐嬷嬷却只是你的女乃娘。她身故,于礼你是不应该去吊唁的。”一听她的话后,福晋首先表示了反对。
“我才不管这么多,我把徐嬷嬷当成亲人看待。哪有亲人去世,我却不能去凭吊之理?”兰萱的倔脾气在此刻爆发开来。
“额娘已经命人准备吊唁之物,并旦让府里的管事亲自送去。于情于理,于我们皇家的体制,这样就已经算是尽到心了……”
“额娘,您是可以派人过去,因为又不是您喝着徐嬷嬷的女乃水长大!”兰萱气急败坏地打断福晋的话。“总之我已经决定了,要和堇棠一起去吊唁。”
她挽过一言不发的丈夫的手臂,寻求着丈夫的支持。
“兰萱,额娘的话甚是有理。你是格格,而且新婚不久。本朝礼有定制,新妇不能沾染殡丧之气。即使娘家有亲身故,也不必披麻戴孝……”张荨稳重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什么?”兰萱只觉得脑袋里打了一声闷雷,整个人都有爆炸似的感受。“堇棠,你是……你的意思是同意额娘的话?”她小嘴微张,顿时觉得失望至极。
“我同意额娘的话,因为这样做才于礼相合。”张荨的神情依然淡定,虽然他内心知晓要说服兰萱会遇到阻力和困难,但他必须让妻子明白,对于他来说,礼教是必须被遵守的。
“那我的感受呢?就因为礼制上的规定,我就不能去表示我的心意吗?”兰萱道。
“为夫可以代你去吊唁。”张荨的脸色镇定中显露坚持。“夫妻本是一体,你的心意由我带到。这样既合乎情理,也能让你尽一片心意。”
“我有手有脚,为什么要你代我去?”兰萱气恼地望着他。“堇棠,你太让我失望了。昨日我还以为你一心替我着想,是我可以依赖的良人。然而你现在却以那些什么道德礼教规范来约束我,限制我的行动。我不明白,那些东西比我的情感还重要吗?”
“额娘,请您先回避一下好吗?我想和兰萱单独谈一谈。”张荨瞥了一眼她因为气恼而涨得通红的脸颊,彬彬有礼地转身向福晋行礼。
埃晋早就被女儿一番大胆的言辞给吓住了。她有些忧虑的看着张荨:“堇棠,我这女儿从小就接受我们满人的教育,又因为我膝下无子,故她们两姊妹从小就跟着她阿玛去围场骑马射箭……女儿家的教养自然就学得少了,也有些不懂规矩。你要慢慢教导她,切不可和她一般见识。”
“额娘,您和他说这些干什么?我们满人女儿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我……”
“兰萱,你就少说几句。”福晋朝着女儿摇了摇头,转向女婿说。“我把她交给你了,有什么话就直接对她说,不必顾及她的格格身分。”
“额娘……”兰萱又惊又急又气,杏眼里射出愤怒的光芒,直直盯着自己的丈夫。
埃晋走后,张荨双唇紧抿成严厉的直线,关上房门后转身面对兰萱。
“你觉得礼教道德不重要?”他的声音冷冷的,表情也冷冷的。
“我要去吊唁。”她的声音斩钉截铁。
“知道你如此任意妄为的后果会是怎样吗?”他略略提高声音。
“不知道。”眼看着张荨眼里的温度越来越低,兰萱的心房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她从不曾见到自己的夫君脸上有如此冶漠的表情,他总是温文儒雅,总是淡定谦和。即使在他们初相见时,他也是那样从容不迫。
然而此刻,他面对着自己,为何要流露出这样冷漠的神情?
一抹锐利的光掠过他深不可测的眼,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放任自己的妻子为所欲为,视礼教骂粪土。
“那我现在告诉你,如果你一意孤行,亲自去吊唁的话,会引起很大的风波,也给丧家带来巨大的不便甚至麻烦。首先,丧家必定要清场,要全体出来迎接你。但是他们也不敢将你引进家门,因为如果他们让你去吊唁,反而会招来祸事……”
“行了,你不用再说了。”兰萱倏地打断他的话,气鼓鼓地瞪圆双眸。“不要拿这些话来吓唬我。我只要换上男装,隐藏身分。这样宗人府根本不会查到,更不会给任何人增添不便和麻烦。我只想亲自去上一炷香罢了……这也不可以?”
“就是不可以!”他的语气倏地强硬。“如果真如你所说,大家都阳奉阴违,不诚心遵守,那还要礼教道德干什么?仁、义、礼、智、信这五常是做人的根本,是我们做人的起码准则。没有了这五常,则家将不家,国将不国。”
兰萱被他一阵抢白,气得肩膀都发起颤来:“你说我连做人的根本都不懂?”
张荨剑眉紧蹙,神情严肃中带着隐忍与耐心。
“我们生活在这世间,总会遇到不顺遂的事,或是必须忍耐的时候。即使万般不情愿,也得遵守这世间的法则。正如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是任何时候都可以随着我们的想法行事。”
“但是我想做的事没有到那么严重的地步。只要你让我去,我可以保证不会影响到任何人——你甚至不必陪同我前往。”她还是固执己见,不愿沟通。
“那在你眼里什么才是大事呢?如果任何时候都放纵自流,那么即使遇到了大事,你也还是会抱着这样无所谓的态度。兰萱,问题不在于这件事的大小,而是能不能做。”他想要和她讲道理,想要说服她,但前路却是那样狭窄难行。
兰萱凶狠地瞪着他,满眼充满着不平与愤恨。
“日后我会陪你去徐嬷嬷坟前上香,让你可以尽点心意。然而现在你不能去,为了朝廷的礼制,为了你自己,为了将军府,也为了我们张家。”他意志坚定,目光凛冽坚持。
“说了半天,你就是不能体谅我的心情。对于你来说,那些礼教道德是不可逾越的金科玉律,是你觉得至高无上的真理。”两行清泪从她悲愤的眼里流了下来,流过她那苍白如纸的脸颊。“但那是你的想法,你不能强加在我的身上。也许这是朝廷的礼制,是众人都认同的教条。但我还是有我自己的思想,你不能控制我,也不能强迫我。”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控制你,而是希望你能打心底理解……”张荨沉重的语气微微一顿。“你不要负气,平心静气后可以好好想想我的话。如果人人都只想做对自己有利的事,而罔顾伦常道德,那社会的秩序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