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五两,这笔钱我全赚下了,良心会不安呀!虽然客栈是明买明卖,一分钱一分货的赚钱,但是这银子是从某个官的家里拿来的,如果他是贪官,那这些钱就是民脂民膏呀。”
闻言,少妇转头看向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懒懒的打了个呵欠,说道:“那官贪不贪,我不晓得。如果你不喜欢这银子,就把它扔了,别奢望我会拿回去放,麻烦。不过,我还是要住这里、吃这里。”
巫主庭苦笑。客栈真的免费招待他吃住,只要十天,巫家就会积蓄一空,穷到喝西北风了。
“不用放回去。与其把银子放在那官员的府库里堆着,不如拿出来给穷苦百姓救命。”巫主庭朝他说道。她没迂腐到不知通权达变。
“喔。”黑衣男子不怎么在意的点点头。倏地,他双眼一亮,笑眯眯的说道:“我明天想吃你之前烤过一次,沾泥巴的那只鸡。”他想好明天的菜单了。
“叫花鸡?”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儿。那个鸡好吃,多烤两只。”黑衣男子一脸馋样。
“不行,鸡没剩那么多,要留一些照顾小鸡,只能烤一只鸡。”一次吃掉三只鸡,她那十只小鸡怎么养大?而且母鸡要留下来下蛋呢。
闻言,黑衣男子的脸立刻拉下,不悦的扁嘴。
“另外一只,我给你做酱甜鸭。最后一只,嗯,来个醉鹅肉。”
黑衣男子狐疑的看着她。酱甜鸭?醉鹅肉?那是什么?
“大嫂,帮我跟他解释酱甜鸭和醉鹅要怎么煮,多形容一些吃起来的味道。听完之后,他就会满意了。我去找王伯,跟他说明这些银子要怎么用,才不会浪费。”说完,巫主庭拿着账本和算盘,往外走了。
留下双手抱胸,等着解释的黑衣男子,以及结结巴巴解释,边说边往后面缩的少妇。
棒天。
黑衣男子啧啧有声的吃着叫花鸡、酱甜鸭、醉鹅肉,幸福的舌头正忙着品尝香味四溢的美食,根本没有空间可以说话。真的是太好吃了!这是他有生以来,吃过最美味的食物啊!天啊,地啊,他当初有来寻仇,真是一个最明智最正确的选择。他会遇到庭儿,一定是天意的指示。
“你有没有觉得天地之间的气,乱得太严重了?”巫主庭早就吃完午膳,坐在一旁支着下巴,瞅着他狂猛的吃相。她发现当他吃得很满足时,是他心情最好的状态,也是最好说话的时候。
黑衣男子用力点头,他的嘴巴没空。
“这样的乱象,真令人担心啊……”巫主庭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喀喀喀。”这是黑衣男子满足到把鸭骨头咬碎吞下的声音。
抓紧他刚吃完酱甜鸭的那一瞬间,巫主庭试探的问:“你知道这样的乱象代表什么吗?”
“嗝。”舒服的打了声嗝,黑衣男子露出一抹陶醉的笑容,右手拿着的醉鹅肉已经等着要填补嘴巴里的空缺了。
“国家即将大乱。”他一给了答案,丝毫不浪费时间的继续吃吃吃。
乱?朝廷现在已经够乱了,百姓已经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还能再乱吗?
等等!巫主庭双眼猛睁,诧异的站起身子。“你是指要改朝换代了吗?”
黑衣男子瞅了她一眼,没点头,也没说不是。
巫主庭死死的注视他半响,他仍是大快朵颐的吃着有淡淡酒香的醉鹅肉,没说不是。
终于,她确定了他的意思,跌坐在椅上,愣愣地望着外边的天空,出神地望着那混乱的天象。
罢过正午的天空有些阴沉有些灰暗,蒙蒙的云朵看似即将要降雨的模样,但空气里的水气不重。远处天边,有着一丝丝一缕缕的橙黄、紫红、灰蓝色、深灰色的云,像细长丝线般零散在天空各处。那些细柳状的云朵瞧起来不甚明显,只有眼力甚佳的人能窥清一二。
巫主庭一直知道大宋的气数将尽。但是知道归知道,身为大宋的子民,朝廷再怎么无能再怎么糜烂,她心底总是怀抱着小小的期待,也许有汉人能够力挽狂澜,也许忠臣能吏会扶持住朝廷,也许是皇帝老爷会勤奋治理朝政,也许再过一年,就会……每一个也许皆是她的期待,即使实现的希望渺茫,她仍没放弃过大宋。她真的不想活在蒙古人的统治之下,即使天命所归的地方并非大宋。
没想到,那个尽头已经在不远处等待了。
大宋真的没救了吗?
她能为大宋做些什么吗?
见到她脸上浓浓的伤痛表情,黑衣男子难得的停下进食动作。
“你可以储粮、备荒,把客栈移进去,然后封谷,这座山谷能够自给自足,这里能成为一个世外桃源。”黑衣男子一脸认真的建议。
“封谷?蒙古人的铁骑横扫六合,天下无敌。大宋的半壁江山,蒙古军都攻得下,我这小小山谷,他们攻进来是早晚的事。”巫主庭有些沮丧。
“我可以移来一块很大的石头,彻底堵住进谷的通道,就没人能攻进来了,也没人知道山谷里有住人了。谁敢阻扰我在这里住、在这里吃,我就杀谁。是神,我就杀神;是佛,我就灭佛。哼,小小蒙古军,虽然我不会去主动杀他们,但是我还没放在眼里。”
他不会主动去杀蒙古军,那么……有什么方法能够让他去杀呢?如果是他,也许就能扭转乾坤?
为什么他没有名字,他不能驱使?如果这只半神半兽半妖魔愿意帮忙的话……巫主庭眼中燃起微弱的希望。
黑衣男子淡淡的觑了她一眼。“庭儿,你别想太多。有些事情,就算我去做了,并不一定会有什么影响,天意就是天意。它能改变的地方,也许有机会改变;它绝不可能改变的地方,就绝不可能改变。王霸之气在北方,这事是绝不可能改变的。”语毕,继续吃着美味的醉鹅肉。
闻言,巫主庭只是惋惜的、无力的、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下午,黑衣男子坐在躺椅上,拍了拍饱嘟嘟的肚皮,神情慵懒的晒着太阳。
巫主庭翻了下晒着的药草。抬头瞧了瞧天色,应该不会下雨,日光有些微弱,看来这批药材要多晒几日才能收起来。
她拿了一张椅子出来,就这样坐在黑衣男子旁边。这是她第一次坐在他旁边,像普通朋友似的坐着。
“你为什么没有名字?”
黑衣男子慵懒的睁开一只眼,转头瞅了她一下,然后又把眼睛合上。
饼了半响,他打了个呵欠,说:“不为什么。”
“总是有原因的。可以说吗?我很想知道。”巫主庭正襟危坐。
巫主庭等了等,又等了等。在她失望的认为他不会回答时,黑衣男子的声音响起,慢慢的说道:
“声音是一种最原始的力量。它是万物起始时,就已经存在的力量。这种最基本最单纯的力量,同时也是一种最强大的力量,也是最能被万物接受与吸引的力量。当你发出声音,就有人会去注意;当你唤出名字,就有人会回应。名字是由声音说出来的,它具有强大的召唤力量,以及最强大的束缚力。所以,我没有名字。”他淡淡的说着,连眼睛都没睁开。
“总是有人或是有妖怪叫过你什么吧?这世间一定有一个称呼是在叫你呀。”
“也许曾经有人用几个固定的字在称呼我,但是他们叫他们的,我还是我,那些名字我不接受不承认,那些字不是我的名字。我也不记得别人曾经如何称呼过我,所以我没有名字。”
巫主庭放在膝上的拳头微微捏紧,向前倾身,说道:“那……我给你取一个名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