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这些交给殿下。”乐浪拉过他的掌心,强硬地要他收下,“答应我,定要亲手交给他。”
原本打算在退敌后立即自尽的袁枢,当下立即明白了乐浪想藉此要他活下去,他紧紧握住乐浪过于烫热的掌心,在乐浪愈来愈喘不上气时,他恐慌地看向身旁的军医,可军医却伏地叩首表示无能为力,不给众人半分希望。
“告诉余将军,我得食言了……”在四肢频频抽搐时,失去力气的乐浪靠在副官的怀里低喃。
当众人纷纷围在他的身旁俯首采向他时,像是夜晚突然来临般,乐浪的眼前变得一片漆黑,他痛苦地强睁着眼,很希望能够看到那些他来不及看到的。
他用力捉紧袁枢,“日后……张大眼代我看看。”
“看什么?”
“我想看……玄玉他要走到的地方,是在何处……”
他看见了,在不久的将来,遥远的长安城里正举行着新帝登基大典,当礼乐悠扬地奏起时,那个幼时曾跟在他身畔习剑的玄玉,头戴金冠手捧玉玺,在全朝文武百官面前登上九五之位。
“乐将军?”在乐浪的眼瞳停止颤动时,袁枢不愿相信地低唤。
满足的笑容静挂在乐浪的唇边,他没有开口响应,也永不再响应。
剎那间,袁枢凄厉的吶喊划过天际,回荡在风中的哭声,丝毫无损顶上穹苍半分美丽,依旧,湛蓝万里。
第三章
我曾让你失望过吗?
低首看着不守信的乐浪,玄玉握住他冰冷的掌心,很想就这么将他给拉回来,要他守住他所给过的承诺,但指尖下的抚触依旧无丝毫热意,乐浪那双紧闭的眼,亦不肯在他祈求的目光下再为他睁开一回。
行辕中,玄玉孤站在乐浪的身畔,在他身后,哭声此起彼落,一室乐浪的下属,皆齐跪在他身后,似想用眼泪洗去此时的哀伤,又似想用哭声获得他的原谅。
在这刻,除了沉默外,玄玉想下出这世上还能用什么言语代替。
生死有命。
人们都是这么说的,战场上的每一位战士也部有这觉悟,可人人也知,这话不过是说来安慰人用的,等到真正接触到生死之后,才会发觉
这谎言根本就安慰不了什么,它只是用来强迫活着的人得伪装坚强,使劲隐藏住那任凭什么也填补不了的心痛。
玄玉无言地将拧湿的布巾攥在手中,仔细拭净残留在乐浪脸上的风沙、为乐浪将留在颊上的血渍拭去,他是那么小心翼翼,手中的动作轻柔而缓慢,在打理完乐浪的脸庞后,他再换过一条干净的布巾,将乐浪身上的光明铠甲每一片甲片都拭得洁净光亮,一如他身上已穿上的战甲。
他不记得他是如何赶抵尧郡城前线的,他只知在他来到前线时,他见着了-个士气低迷的轩辕营,尤其是那些盛长渊带过,后由乐浪接手照顾的手下,人人皆自责的伏跪在地不敢直视他的眼眸。
现下的他也不敢看自己,因为他伯,他会看到一个拋份顾忌只想报仇的自己,更甚者,他伯他会看到想杀了这些害死乐浪者的自己。
在轩辕营派人向长安传达噩耗后,得知这消息的他,又怒又痛,更为乐浪是因何而死感到悲忿不已,旋即向父皇请旨亲自出兵的他,不顾父皇的反对,用最快的速度赶来此地,当他亲眼见着了乐浪时,他很想狠狠痛责为他人牺牲的乐浪一顿,或定就这么在乐浪面前放声痛哭-场,但他什么部没有做,因他,什么都下能做。
他万万想不到,乐浪竟是为了一个前南军而死。
值得吗?
无论是于公或是于私,他当然不愿乐浪为一个下属而死,若是可以,他情愿用一百个、一千个袁枢来换一个乐浪,可他不能换……也换不回。
或许乐浪根本就不在乎死得值不值得这问题,又或许,总是在等着能有-个解月兑的乐浪,这回终于可以逮着个正大光明的借口,藉此解月兑那份自丧妻后的痛苦,那他呢?乐浪可曾想过他?谁又来替他这个被留下的人想想?
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更苦,也更需要勇气以渡过残酷的未来,因他们不能选择命运,只能面对。
想当年,教授他剑法的,就是乐浪,同时也是乐浪,告诉了他沙场上的风光与辛酸,以及武人们不能改变的生死命运?以往当乐浪在沙场上冲锋陷阵时,他总认为乐浪必定会平安归来一如它役,在他心中,乐浪是从不败的,因体贴的乐浪深知,若是战死,在身后将会有许多人为了他而伤心,因此就算战事再如何惊险、再如何命悬一线,他总会见着乐浪安然归来的身影,而不是如今这具冰冷的尸体。
现下的他,就极度需要乐浪给他一个能让他心安的眼神,他需要乐浪一如以往地站在他身后,替他撑起这片他们共同打下的江山,他渴望能够再次听到乐浪那如兄如父般的关怀,他多么想挽回这个令人不甘的错误,而他更恨的是,为何他要遵旨留在长安城里,任凭乐浪独自去应战。
他该赶在尔岱杀了乐浪前就亲手杀了尔岱的。
站在玄玉身旁的堂旭,静看着玄玉的侧脸,在行辕外射进的光影里,他看不清玄玉此时的模样,他甚王在玄玉的脸上找下到任何表情,一股深沉不见底的哀痛,自无言的玄玉身上悄悄蔓阔了来,令站在玄玉身旁的他,低首不忍多看玄玉一眼。
自乐浪死后,就-直没开口说过话的袁枢,在玄玉亲手将乐浪打点完后,跪在他身后低唤。
“殿下。”
玄玉缓慢的转过身,低首瞧着在臂上绑了孝巾的袁枢,同时也是乐浪舍命所救之人。
“乐将军……”他松开始终都紧握着的掌心,将它高举向玄玉,“乐将军要末将把这交给您。”
在见着那三束发时,玄玉拚了所有力气才有法子压住此时内心的激荡,他将它紧握在胸前,分不清乐浪留给他的,究竟是份希望还是份遗憾。
将乐浪所托付之事完成后,袁枢朝玄玉深深三叩首,每一下皆叩地有声。
“末将死不足惜。”再次抬起头时,袁枢飞快地拉出腰间的陌刀,将刀柄一横,用力抹向颈间。
玄玉在他使劲抹下去前,上前一把按住他的手。
“盼殿下成全。”死意甚坚的袁枢,眼底没有半分动摇。
“你的命……是乐浪用命换来的。”隐忍的玄玉,浑身不断颤抖,“你得代他活着,你得代他好好的活着。”
已干涸的眼眶再次泛满湿意,背负着乐浪之死的袁枢,在玄玉的颤抖中,同感其痛地红了眼眶。
玄玉难忍地别过脸,“别辜负他。”
“殿下……”袁枢不禁泪流满面。
“启禀殿下,敌军叫战!”在监视着敌军一举一动的前军传来消息后,前将军急忙的冲进行辕内通报。
如遭针刺中般,玄玉狠然拾起眼眸,再次忆起了乐浪身上的伤口,和尔岱又是用何种方武将乐浪永远逐出战场。
就连他也没料到,尔岱竟求胜至此,甚至连这种手段也部用上,虽然在战事中,取敌性命的手法无分卑劣高低,只重成与不成,但这叫不能凯旋归来,或足在沙场上堂皇战死,反倒枉送一命的乐浪,情何以堪?君子重德,若他将杨国交子尔岱之手,日后,杨国会是什么景况?一场战事尔岱都尚且如此了,若将治国治厌之权交予尔岱之手,尔岱又曾做出何等错事?
行辕内等着他发号施令的众将军,人人皆屏息以待,个过-会,玄玉在他们等待的目光下拿起乐浪的陌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