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弃太子于不顾。
太子有恩于他,这是他永远不会忘记的事实,因此这些年下来,无论太子待他如何,就算过往种种都仍历历在目,可在太子派人出宫向他转达感激之意时,他便知道,为了太子的这句话,他愿为太子将所有过往全都放下,奋力为太子一搏、为太子尽忠。
只是太子恐怕永远都不会明白,太子亲手培植的这名堂堂一品大将军,肩上苦乐多少、辛酸多少,为守住此份荣耀下的骄傲,他又在暗地里牺牲了什么,太子永远不会知道。
自古以来,战场上虽有胜败,却从没有赢家,不管胜者是哪一方,他们都必定在获得之时亦失去了什么,一如他。他既成全为冠军大将军的骄傲,他就得牺牲那些藏在心底不能说出口的。
他得放弃玄玉那双信任他的眼眸,和那双曾在他最危难之时对他伸出的手,他必须把梦想拋诸脑后。
他便是不知感恩图报,也知尽忠。
因此太子背德与否,太子兵变是否大逆不道,那部早巳掩在他心中『忠义』这二字之后,他不能看。
在烛火即将烧尽前,心头百感交煎的霍天行,重新执起案山上之笔,沾上浓墨后,振笔写下此生最后的自由。
枕戈待旦的女娲营,在凤翔以元帅之姿亲临女娲营后,士气更显高昂,眼看着军员数已超过当年灭南之时的女娲营,营中精兵在闵禄与辛渡的手下训练有成,凤翔在感到快慰之余,更觉得此次出击,女娲营胜券定是在握。
巡营方毕,凤翔才返抵行辕,就见十万火急人营要见他的文翰林等在行辕内。
“王爷。”自王府赶来的文翰林,一手指向桌案,
“今早御使派来圣上加急,圣上已赐动兵铜鱼,命王爷速率女娲营进京护驾。”
终于等到了。
看着桌案上的兵符,自江南与江北分别发生天灾起,无-日下盼望着这天早日来临的凤翔,志得意满地回首笑问。
“这是谁的功劳?”就不知是国舅还是母后有这本事能够煽动父皇。
“皇后。”主张废太子的皇后,向圣上进言,为免太子反扑,或是京中生乱,圣上应当调来大兵为圣上镇威。
“总算拿到借口可以出兵了。”来到案前低首看着闪烁着铜泽的兵符,凤翔彷佛已经能够看见日后辉煌的愿景。
“恭喜王爷。”
“长安乱起来了吗?”没被冲昏头的凤翔,在收好兵符后,将注意力转移至关心的正事上。
“尚未,但相信宫中已乱。”文翰林淡淡道出他的看法,“圣上既已暗中下令调动兵马,那代表圣上巳察觉太子有反心,因此才会赶在太子行动之前采取此对策自保。”
“圣上还下令何人调兵?”父皇既要自保,在有了太子的先例之后,他想父皇应不会放心只派一名皇子去救驾。
“晋王。”为免女娲营不敌盘古营,圣上会找来没有受灾的晋王也是理所当然。
凤翔半挑着眉,“齐王没有吗?”以往父皇派任皇子办差时的首选,非玄玉莫属,可这回……
“圣上深知九江受灾情事,因此并无此谕。”
凤翔狡狡一笑,“我谅玄玉现下也没那个本事来掺和。”
并不这么认为的文翰林,并没有出声应和,看着凤翔充满光采的脸庞,他默然地将心中的不安压回原处。
“怎么了?”凤翔多心地瞧着他若有所思的脸庞。
“下官想问,两位将军可有把握击退冠军大将军?”不动声色的文翰林,若无其事地侧身看向两位女娲营肩负重任的主将。
凤翔这也才想起,若要攻向长安,他们女娲营还得先击退霍天行这号难缠的大敌。
站在行辕内的闵禄与辛渡,在凤翔侧过脸庞,将打量的目光投射至他们身上时,他俩不禁屏住了气息。
凤翔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芒,“你二人,可还记得灭南之战中的耻辱?”
分别在余丹波及轩辕营上吃过闷亏的两人,想起那几笔他们从军以来最大的败绩,皆不约而同地将忿懑清楚地写在脸上。
“霍天行再厉害,也仅有一人。”凤翔踱至他俩的面前,“这一回在少了碍事的人后,我要你们证明给我看,本王当年并没有看定眼选错人?”没有余丹波,放眼国内,还有何人能与他二人争锋?双拳难敌四手,他不信霍天行能有二头六臂对付他俩。
“末将等定不负王爷所托。”
他扬掌一挥,“不管你们用何手段,我要你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长安!”
“是!”
行辕中唯二个能够置身事外的文翰林,却在这时拱着两手向凤翔进言。
“王爷,下官自请留在巴陵。”
“你不随大军进京?”已习惯有他这名能手在身边做事的凤翔,眼中有些遗憾。
文翰林耸着肩,“沙场之事,非下官所长。』他的战事已经打完了,接下来将发生的,也不在他所能之内。
“也好。”凤翔想了想,很快地点头同意,“你就在巴陵等着。”
“等什么?”听出话中有话的文翰林,留神地问。
“等着看本王实现天意。”带着兴奋的心情,凤翔扬起战袍走出行辕外,外头,迎接着他的,是一如烈日般璀灿的未来。
自起了头之后,-切部在他的掌握之中,平顺地照着计画进行,照这样下去,要达成心愿应该不会是问题。
想要得到什么,就主动去获得它,他向来就是这么坚信着的,因此为了实现他的心愿,他可以在太原委屈自己,也能忍受巴陵这块封地,因为他认为眼下的这些挫折,都不过只是他日后成功的垫脚基石,他可以忍。
但他不能等,他不似尔岱,这多年来苦苦守在益州等着,压下野心什都不去抢不去争,认份地接受太子的打压、父皇的忽略,总以为父皇终会看见自己的光芒,天真的尔岱不知道,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是等久了就会是你的,不去抢、不去争夺,那么所等到的除了不会是心之所图外,将还会有一辈子的遗憾。
有能者该为就当为,即便是得要冒点风险,他可不愿在江山为他人所拥,而他只能站在殿上高呼万岁之时,才来懊悔当时为何没有尽力去得去拥有。
而他更相信,除了他是有能者外,今日天下会有此局面,这同时也是神的旨意。
这不,全国的天灾,不就正代表着就连上天也站在他这方助他吗?他这条池中之龙,命里注定是要一跃登上弯苍穹!
然而心中所思与他不同的文翰林,在他出了行辕后,再也难以叫自己不去回想,那些令他觉得总有哪个地方下妥的隐忧。
据潜伏在九江的密探来报,先前那些遭齐王的人捆去的女娲营士兵,非但没在齐王面前供出劫银的主使人是谁,更没成了齐王兴师的人证,齐王杀了他们。
但齐王杀他们并非为灭口。
是私怨吧?
任他再如何揣想齐王的心态,他就定直觉的认为齐王此举,意不在维持表面上的和平,而纯粹是在泄忿,只是,单是杀了那些受命者,就足以消减齐王心中之忿吗?齐王为何不找宣王讨个公道?
以他对齐王的了解,向来齐王就是站在理字上说话的人,若是无凭无据,就算是吃了闷亏齐王也不会开口,可只要有理,齐王定不会视若无睹。可这一回齐王非但没兴师,也没对外张扬此事,这太可疑了,可疑到他不禁要怀疑,表面上风平浪静的九江,其实早巳是风起云涌,只定他们并没有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