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得再与他拐弯的灵恩,两眼直瞪向他,“本宫问的是你有几分把握。”
既然话都说得这么明了,不能再装傻的霍天行,站直了身子迎目相对。
“这就要看与殿下为敌者是何人。”
“宣王。”灵恩立即说出即将成为他头一个开刀下手的对象。
霍天行徐徐应道:“即便闵禄与辛渡联手,末将有把握能够守住长安。”
得了他的保证之后,灵恩顿了一会,话中有话地再问。
“轩辕营呢?”灭南一战中,他与玄玉同处一营,处处帮衬着玄玉,而在战后,玄玉也力保他不死,就不知,现下的他是否是人在盘古营而心在轩辕营。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忠诚,就这么被搁放在台面上衡量,霍天行有些心痛地看着灵恩那双总是将情与理分看得太清的双眼。
为什么,要这般怀疑他?
就算是手下之臣,他也是要自尊的。
“你还没回答本宫。”
霍天行挺直了背脊,“末将定当尽全力阻拦任何率兵进京者,无论来者何人,也无论来者的上位者是何人!”
灵恩勾了勾唇角,“大丈夫一诺千金,你可别忘了你今日的这番话。”
“是。”
“今日起盘古营暗中调动兵员,做好你该做的准备。”交待完的灵恩,在走出行辕之时回首再叮嘱他一句,“张大你的眼睛给我看牢女娲营的一兵一员!”
“遵旨。”
终算是爬上山顶的朝阳,绚烂的光芒射向大地,目送着沐浴在晨光下离去的太子殿下,霍天行胸膛里的一颗心,沉甸甸的。
他不是听不明白,方才太子在话里拐着弯在暗示他些什么,也知道,太子此次前来盘古营,除了在问他准备好了没有与有无把握对付女娲营外,太子更是在试探他的忠诚。
身为杨国之臣,他实是不愿看见众皇子同室操戈的景况。
刺眼的阳光映照在他的脸庞上,恍然间,在他脑中突然浮现,当年在泷城,他向玄玉进言不可身先士卒之时,玄玉朝他致歉也致谢的模样。
回想起灭南之战中,奉太子之命随玄玉一同出征的他,一路冷眼旁观着玄玉的所作所为。官场多年,他自认看过之人多不胜数,但跟在玄玉身旁时,他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个在他意料之外的元帅,随着大军步步推逼向南,必须独力背负胜败责任、承受三军统合压力的玄玉,是如何领着犹如三匹朝不同方向奔驰的野马挥军攻南,坐镇帅营中冷静指挥的玄玉又是如何果断,在他眼中,他看见了另一个完全不同于太子的皇子。
绛阳一役,不顾私情以大局为重的玄玉、是为何驳回乐浪出征,行辕中人尽看在眼底,乐浪是为何急于与玉权一战,他也知晓其中来由,因此,他在暗地里借给了乐浪一份情,然而还这份情的,却是知解他为何愿背负战败之责的玄玉。当他被玄玉以大元帅之姿下令留在南国以防南国残军可能叛乱之时,他不知道,面对欲保他一命的玄玉,他究竟是借了一份情,还是欠了一份情。
但他知道,那时的大元帅若换成是太子的话,太子绝不会保他一命,更不会体谅他为何要为乐浪战败。
不知为何,在听闻盛长渊的死讯时,他有些凄然,骨子里,更有一份得深深藏住不能让他人知晓的羡往。
南国大将盛长渊,能死得无憾,是因死得其所,更因能为明主效忠而死得心甘情愿。余丹波、乐浪,或是闵禄与辛渡,沙场上无敌,是因已选择了认定值得托付性命的一方,所以能够毫不遗憾地勇往直前,即便生死是悬在刀尖之上。
士为知己者死。
身为太子最为倚重的大将军,位在太子麾下的他,却没这等权力,亦要承受这等苦寻不到知己的遗憾,因他在太子眼中,充其量,不过是枚最重要的奕子,不过是替太子稳住千岁之位的基石。
但他却不能对太子不义。
即便他明知,此乃愚忠。
第四章
九江。
忙了一早才回府的玄玉,褪下官服后,想找袁天印上书房商讨一些治事,可派去请人的堂旭,在袁天印房院里找过一回后,却无奈地向他摇首表示人又不知跑哪去了。
“师傅呢?”也跟着堂旭再去找的玄玉,在府廊上遇着管家时叫住他问。
“回王爷,袁师傅站在后院里看天。”熟知袁天印去向的管家,不疾不徐地向他禀告。
玄玉有些不解,“看天?”
避家摊摊两掌,“可不是?都看一早了。”真搞不懂那个姓袁的到底在想些什么。
“那王妃呢?”失踪的可不只袁天印一人。
“王妃在书斋里找书。”
“找什么书?”总是忙于公务的他,对于自家妻子之事不禁有些好奇。
避家再一手指向天际,“也是跟那个有关的书。”他早就跟府里的人说过袁天印迟早会带坏王妃,府里的人就是不信。
玄玉回首瞧了同样也是一头雾水的堂旭一眼、脚跟一转,先且放下仍在后院里挨冷观天的袁天印,先去找那个他总是不知她待在府里做些什么的冬卿。
微敞的书斋大门,在冷风吹拂下微微摇动,两脚才踏进书斋里的玄玉,在见着爬上木梯,高高攀站在书柜外看书的冬卿时,登时刷白了脸。
“冬卿,下来。”他来到她的下方,小心翼翼地轻唤,怕会吓着她害她失足跌下。
埋首在书本里的冬卿置若罔闻。
“堂旭。”玄玉连忙朝身后扬手。
也被吓出一身冷汗的堂旭,赶紧两手握紧木梯,玄玉立即攀上木梯一手揽着她的腰将她捉下来。
他喘了口大气,“站那么高很危险的。”
“王爷。”冬卿抬首看他一眼,随口应了应。
“看什么看得那么认真?”他扶着还两手捧著书的她来到一旁的小桌边坐下。
她一脸的严肃,“节气。”
先命堂旭将灌入冷风的大门关紧后,见她穿得单薄,玄玉又月兑上的外衫披在她身上,随后再抬起她的脸庞。
“可否告诉我你看节气的原因?”
她不答反而偏首凝睇着他问,“王爷信得过冬卿吗?”
“当然。”他在她身畔坐下,想也不想地就应。
冬卿立即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开口,“不只是九江,王爷领地内各郡县必须尽速囤粮。”
顿楞了好一会的玄玉,困惑地眨眨眼。
“囤粮?”在她来到九江之后,袁天印究竟是教了她什么?
她肯定地颔首,“因明年长江以北将会是大荒年。”
“何解?”见她说得那般笃定,玄玉的神色也随之正经了起来。
“廿四节气中,有着大雪这一日,去年大雪那日,长江以北天候皆反常,自长安至扬州各地无云。俗谚有云,大雪无云是荒年。”收到尹汗青四处替她搜集来的资料,并加以分析后,她对明年的情势感到很不乐观,“长江以北已历经五年大丰,土地已然贫乏,加上节气如此,只怕荒年会提早降临。”
还来不及说出有何看法的玄玉,正要开口,一手推开大门的袁天印已经抢白。
“在袁某看来,也是如此。”
向来对袁天印深信不疑的玄玉,在听了他二人的话后,不禁敛眉沉思。
“倘若此事是真,只有我领地内囤粮?那洛阳呢?”洛阳亦在长江以北,他若是只净顾着自己的土地,难道要置河南府百姓不顾吗?
袁天印缓缓提醒他,“洛阳在太子之手。”就算洛阳有难,那也是太子之事。
“但洛阳与河南府百姓皆有信于我,我不能辜负他们,更不能弃之不顾。”花了多少年经营洛阳,又花了多少年靠洛阳繁荣九江?倘若他只顾一己之私,只为保己,这岂不是教整座河南府人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