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抚着下颔的尹汗青,思索不过半晌,马上抬首再问。
“王爷既身在九江,那短期内河南府是否将由宝亲王代治?”河南府的主人是玄玉,除灭南之战乃身不由己外,总不能一直都让河南府与洛阳全权交给王妃。
尹汗青当下皱起了眉心,“什么?”
“尹大人认为不妥?”将他的反应都静看在眼底的冬卿,慢条斯理地问。
惊觉自己有些失态的尹汗青,在袁天印一手掩着嘴直忍着笑时,忙挥手解释,“不,下官只是……”
她再说出所有人都会有的疑问,“尹大人是想说,一个妇道人家,怎会懂得治民治地之道?”
“下官……”
“冬卿,你就别为难他了。”待她如玄玉的袁天印出面帮他解围,“不如就听听他对你赴任洛阳后该有什么作为,才能让洛阳接受你这个新王妃如何?”
“愿闻其详。”冬卿柔顺地顺着他的话锋走,算是留给尹汗青一个台阶下。
苞个妇道人家商议大事?尹汗青将质疑的眼眸转看向袁天印。
袁天印暗示性地再提醒他一回,“王爷不在,王妃可是河南府的主人。”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跟尹汗青一样,都不相信他特意为玄玉选来的王妃呢?他的相人之术应该没那么差吧?
听懂他话意的尹汗青,也只好不情不愿地吐出。
“王爷治理河南府多年,无论是河南府内与洛阳皆听令于王爷,相信王妃抵达洛阳之后,不会遭到王爷当年的待遇,相反的,洛阳城内之人应是会对王妃敬爱有加。”
“倘若我要治理洛阳呢?”那些理所当然的官话不是她想听的。
要求愈来愈离谱,也不想想她是什么身份……
冬卿在他噤声不语之时,轻声道出她会有此念头的主因。
“如今王爷封地在九江,洛阳也仍属王爷代圣上总管之地,这两地之距,说远不远,但就近也非近,更何况王爷无法身处二处,为王爷代劳,自是当然。”
“只怕……”不想太伤人的尹汗青说得很含蓄,“王妃得下点工夫。”官场之上哪有女人?就算有着康定宴的支持,只怕她将这话对洛阳那些官僚与异姓王说出口,不过是在日后给人说笑话罢了。
大抵也知道他藏着不说的是什么的冬卿,拐了个弯再问。
“若由宝亲王代理呢?”
尹汗青立即颔首,“有康大人稳势,相信宝亲王可将洛阳操持得安稳妥当。”一来冉西亭是个男人,又是亲王,二来冉西亭随玄玉居住在洛阳也有一段时日,若由他代治,洛阳中人应当不会有人说话。
冬卿随之推翻他的话,“但王爷所需要的可不是什么安稳妥当。”在历经灭南之战以及分封领地之后,洛阳这块地,对玄玉的作用再也不只于安身立命。
一旁的袁天印听了她的话后,深感兴趣地挑高了眉。
“王爷所需何物?”也感到有些意外的尹汗青,问得很刻意。
冬卿微微一笑,“尹大人可知,日后洛阳与太原、扬州,终将收回朝廷?”
“此三地原属于太子,收回乃天经地义。”若不是如此,余丹波又何需拉下脸面来找他?
她相当懂得什么是未雨绸缪,“九江不若洛阳繁盛,且九江于战后百废待举,王爷要想让九江与洛阳平起平坐,恐也要个三年五载,因此王爷绝不可失去洛阳。”
尹汗青犹疑地拖长了音调,“这话……是袁师傅告诉王妃的?”眼前的这个女人,不就只是个妇道人家罢了,怎么连她也会知道这等见解?
袁天印笑挥着手,“袁某可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这事。”
冬卿淡淡地解释,“好歹我也是王爷的妻子,在王爷仕途方面,我也总有些自己的想法。”怎么这些个男人和其他男人一般,都认为女人除了操持家务、当个高高在上的当家主母之外,就都没半点脑袋了?
不想让她太难堪的尹汗青,敷衍性地随口应着。
“王妃若想替王爷捉紧洛阳,就必须在太子收回洛阳之前替王爷做点事。”
“何事?”
“这就看王妃怎么想了。”他也不给答案,反倒是想看看她有没有能耐找出来。
“好。”收下战帖的冬卿睐他一眼,“你等着对我刮目相看。”
“下官拭目以待。”尹汗青拱手朝她弯身一揖。
“袁师傅,我去命人准备在天明时出发。”走向门边的冬卿,一手按上门板向袁天印点头致意。
在她走后,袁天印深感庆幸地拍了拍他的肩。
“幸好方才你没同她下赌注。”
尹汗青扬高一眉,“袁师傅这么看好王妃?”他可是靠谋略赚进钱财的,在这方面,他会输给一个女人?
“当然。”袁天印只留给了他一个高深莫测的答案,“她可不是一般人。”
即将出发前往巴陵前,据文翰林派在宫中之人来报,近来皇后正与太子妃闹得不愉快,把握机会的凤翔,赶在出发之前特意进宫晋见皇后。而在同一时刻,与凤翔同时采取行动的贺玄武,则是携着文翰林来到国舅府,好让文翰林攀借着关系进入府内一见皇后之兄——国舅顾史丘。
因有他客在府中,被安排稍后才见国舅的他俩,在被府中管家请至客室前时,文翰林再次开口要求陪同他来的贺玄武,最好是先行离开。
“你真要独自见他?”贺玄武不放心地看了看甚有信心的他,“不需由我做陪?”若是顾史丘不愿见他,或是话不投机想赶他出府,有个陪客留在这,好歹顾史丘也会卖个面子。
文翰林再次婉拒,“希望贺大人相信下官,下官一人就绰绰有余了。”
“机会就只这么一回,可千万别弄砸了。”忐忑不安的贺玄武,临行前再三地向他交代。
“是。”知情的文翰林面上仍是全无紧张的模样,依旧对他笑笑。
丝毫不知他是哪来的自信及把握,但又帮不上忙也不知该如何说服国舅的贺玄武,一手轻抚着紧锁的眉心,扬手示意下人带他出府。
贺玄武前脚刚走,文翰林随即收走了笑挂下了脸,由府中管家的带领下来到客室等候,方步入客室,文翰林的两目随即遭一旁的棋桌所吸引。
他走上前,低首看着桌上所留之残局。
“敢问管家,这句棋,何人所下?”赶在管家离开之前他出声留步。
“国舅与众来客。”因他派头不大、在朝中官位也不显眼,更在入府后没懂得疏通这道理,管家懒懒停下了脚步,回答得有些不情愿。
“何以留有残局?”
他爱理不理,“因无客可解。”
“国舅所执之子是黑是白?”端详了盘中局势一会后,文翰林登时露出了有把握的笑。
这回管家连开口都不愿了。
久候不到下文,文翰林回首瞧了瞧爱理不理的管家,会意过来的他仅是一笑,走至管家的身旁,自袖中取出一张银票塞至他的掌心里。
“黑子。”他要的答案立即自管家口中吐出。
“多谢。”
“国舅就到了。”收了好处的管家,在步出客室前不忘提醒。
两目定在棋局内的文翰林颔首致谢,思索了一番后,在廊上脚步声响起之时,把握时机地执起一白子在局中走了一步。
“你动了那句棋?”刚入客室即见文翰林的手仍在盘中,顾史丘微眯着两眼,双目不善地看着来客。
“国舅见谅,都怪下官不知规矩自做主张……”忙表现出失态模样的文翰林,急急退离棋桌边,拱手朝顾史丘深深作揖。
来到棋桌边的顾史丘抬起一手,制止他漫天的歉言,低首朝棋盘一看,赫见这盘自三年前陷入僵局,即无人可动的棋局,已遭他一枚白子所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