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丹波随即命人召来军医,并伸手压住彼长空想挣动的身躯,动作快速地把箭自他身上拔出,在粮兵携来的火把下看来,他所受的箭伤深可见骨。手握着自顾长空身上取来的敌军箭矢,余丹波自箭矢剥落的漆中意外地看出了个端倪后,两眼顿时显得杀气腾腾,他迅速自守粮兵身上抢来一把弓,转身看向远处山头上的人影。
“太远了,射不中的……”咬着牙的顾长空,光看他的眼神就知他想做什么,于是忍痛想阻止他别白费力气,“即使射中……也死不了人……”射程太远,纵使余丹波拉弓的手臂再有神力,亦射不了那么远。
不理会他的余丹波,兀自取来自顾长空身后拔出的箭,在伏击者离去前,搭弓瞄准远方,一箭离弦后,紧接着马上再补一箭。
“的确是射不死人。”半晌后,余丹波转身淡瞥他一眼“但,伤得了人。”
什么?在这种距离下?顾长空忙不迭地往山丘的那边望去,就着远处微弱的火光与人影定眼一看,他霎时无言地张大了嘴。
冷汗潸潸自顾长空两际滑下,“你射中了什么?”光线太暗了,隐约只能看清伏击者受了伤,可就不知是伤到了哪。
“眼。”知道自己瞄准的目标是什么,也对自己的箭技深具信心的余丹波,慢条斯理地答来。
“你没事……射得那么准做什么?”听了面色显得更加惨白,只觉得事情这下严重了的顾长空,一点也不高兴余丹波拿闵禄的一只眼睛来替他报仇,相反的,他变得更加烦恼失了一眼的闵禄,往后又会怎么对余丹波报仇。
余丹波在嘴边冷哼,“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可是我余家的祖训。”伤了他的人却不需付出代价?天底下没那么便宜的事!
他宁可树敌、破坏军中的和谐……也要遵守祖训?这家伙的脑袋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哑口无言的顾长空,两眼瞪如铜铃大,瞬也不瞬地瞧着蹲在他面前替他诊查伤势的余丹波。
“我说过,『担心』这玩意,你自个儿留着用。”发觉他的伤势因闵禄的箭技实在太差劲而无性命之虞后,余丹波哼了口气,用力以指弹着他的鼻尖,“顾将军,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别老让我代大元帅来替你操心。”
在接触到余丹波那双写满了“多此一举”的眸子后,当下心火直往上烧的顾长空,简直是咬牙切齿,同时也为身上挨的这两箭深感不值。
他气得连声音都在发抖,“末将遵命……”像这种自恋过头的家伙,根本就不需要人来救!他要是能回到神农营,头件事,就是去痛扁一顿那个害他枉做好人的袁天印!
清冷的月光洒在山头上,随着闵禄一同前往伏击的士兵,甚是担心地跪在闵禄的身旁。
“将军……”
余丹波所发的两箭,头一箭,先中闵禄的战驹,当马儿受痛起蹄,而急欲控马的闵禄方一回首时,就遭疾来的另一箭给射中右眼迅速落马。忍痛取出眼中之箭的闵禄,一手摀住血流不止的右眼,一手,狠狠折断了那根由余丹波亲自还给他的箭。
www.4yt.net☆www.4yt.net☆www.4yt.net☆
天曦尚浅,笼罩着浓雾的江面一片迷蒙,浮雾掩去了众景,扎营在江边的南军尚未醒来。自开战以来,常是一夜辗转无眠的玉权,这日不知为何起得早,独站在被雾色蒙去景色的江边,聆听着滔滔不断的江水声。
白色的景致中,突有了变化,自远处而来的一抹黑影,愈来愈接近他,察觉有人的玉权,取来身后的长弓,一手按着配在腰际的箭筒,在来人益加靠近时,悄悄搭上了箭。
“殿下。”袁天印的脸庞自浮雾中出现。
“师傅……”连忙放松了弓弦的玉权,怔怔地看着他,表情有些难以置信。
“袁某特来见殿下最后一面。”带着熟悉的笑容,袁天印在走至距离他约十来步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最后一面?方与久违多年的师傅重逢,却是最后的告别?玉权不解地看着他。
望着玉权看似疲惫的脸庞,袁天印的眼神似有些同情,他长声一叹,苦笑地摇首。
“七年前,袁某曾要殿下趁杨国改朝换代前,发动宫变逼尧光皇帝退位改由殿下登基。但殿下忐忑,不愿背负千古骂名,更无法心狠绝情。如今时移事易,数载经营后,杨国一统北方山河、国富民强,国力远胜积弱不振之南国,现下建羽皇帝更是派大军灭南,而南国天下,却依旧不在殿下手中。只手难以撑天哪,纵使殿下神武英明乃人中龙凤,亦无力抵挡此番山河剧变。”
猛然屏住了气息的玉权,面色当下变得阴晴不定。
袁天印偏着脸看向他,“当年未听袁某之言,殿下如今可懊悔么?”
“师傅,若你有能,请救救我南国!”不假思索地,身心俱疲的玉权大声向他请求。
“太迟了。”袁天印轻轻摇首,“师徒一场,今日这是最后再会了。”机会稍纵即逝,已过去的,谁也无法挽回。
“师傅!”赶在袁天印离去前,玉权连忙叫住他。
欲走的袁天印停下了脚步。
他始终忘不了袁天印离开他的原因,“那年丹阳一别,师傅曾说,将回到北方另觅真明主,不知师傅可找到心中真正的明主了?”
当年袁天印自北方渡江而来,在南国找到了他,师徒多年,师徒间的情份袁天印可说放就放,转身再回江北另觅明主,到底是何人,竟比他更有才有能,可以让袁天印弃他而去?
袁天印微微一笑,眼中有着满足,“我在洛阳找到他了。”
洛阳?那不就是杨国齐王的领地?
玉权脸色随即变得森峻,“难道……他就是齐王玄玉?”袁天印……竟去辅佐那个杨军大元帅来攻打他南国?
“你与他,皆是匣中之龙,皆是璀璨明珠。”袁天印静看着在各方面皆与玄玉很相似的他,“但你二者不同之处,就在于他能你所不能。”一前一后,他找到了两条被困在匣中之龙,找到了两名假以时日将成霸业的人物,可残酷的是,在这两者中,他只能择其一。
玉权不甘地咬着牙,“他能如何?”
“他能破匣而出,他能捉住天时人运力绽光明,他懂得为成大业必须绝情。”袁天印无奈地向他摇首,“这些,殿下虽也能办到,但却是在为时已晚之时。”若是玉权能在早些年前办到就好了,南国今日,也不会遭到玄玉所率的大军踏上国土。
为时已晚?难道说,真无去路了吗?
“告辞。”已见过他最后一面,也把该说的都说完后,袁天印看了他许久,而后狠下心来转过身去。
他自牙缝中迸出,“站住……”
袁天印偏过头,讶看着不知是在何时架箭上弦的玉权,已将手上的长箭瞄准了他。
“七年前……”玉权的声音听来有些心痛,“我早该在七年前你欲离开时就杀了你……”
“或许吧,可惜殿下懂得太晚了。”神色复杂的袁天印,勉强挤出一笑,自袖中取出那柄玉权赠他的水墨扇。
理不清心中爱恨交织的玉权,犹豫了许久,手中之箭仍是射出,身手极佳的袁天印,在箭矢朝他射来时,不慌不忙地举扇横挡,纸扇破裂的声音,在宁静的清晨里听来,格外刺耳。
“珍重。”袁天印笑了笑,将已破的纸扇留在原地,不再留恋地大步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