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寻常之事,她本来还存着幻想,以小姐待她的情谊,必定会成全她的一片痴心。她本是个低三下四的丫鬟,注定要做小的,她也没存着心跟她争,只要能嫁给心上人便已心满意足,可瞧她今天的反应……她压根儿没替她着想过。
说什么情同姊妹!她还道她是因为没发现所以没提起,她真是太天真了。莫雨桐既然如此提防她,不为她的终身大事作主,那么她只好靠自己了。是她先对她无情,就别怪她对她无义了。可梅脸上闪过决心与一丝阴狠,手中的磁碗几乎被她捏碎……
风吹窗棂,寒凉凄清,另一个无眠夜。
衣衫单薄的倩影就着烛火,眸光凝注书卷,久久没翻页。葛翊是月兑缰野马,正如太君所言,他成天流连在外,明明是无所事事的浪荡子,偏不知忙些什么,日日不到夜半见不到人影。她当然不是在等他,只是无法入眠罢了,莫雨桐执拗地告诉自己。
新婚期间,他顾及她的颜面,总会在晚膳前返回,而今月余过去,他归巢的时辰愈来愈迟,丫鬟们的耳语,她又岂会不知?美如少夫人,同样管不动翊少爷。
没人绑得住那男人,文武双全的他不求功名,反而渴望高飞,醉心于沙场征战。而她也终于明白自己的“作用”。葛太君对这孙儿过于疼爱,怎么也放不开手,而她莫雨桐不过是条绳子,一条等着被利用的绳子。太君希冀她能绑住梆翊的心、绊住梆翊的脚;而葛翊却要她去缚太君的手,好放他自由。
倦归的浪子推门而入,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瞧见她,葛翊幽魅的眸子并未显露任何意绪,她夜半末寐也不是头一遭了。
“怎地还不就寝?”他清冷地问,等着千篇一律的答案。
莫雨桐合上书,淡淡回道:“无法入眠。”
梆翊边解开衣衫,边道:“明儿不是还得去跟太君请安?睡得这般少,怎成?”
“太君说何时前去都可以,并非得大清早不可。”她站起身,不料脚坐麻了,突然地起身使得双腿支撑不住而往后仰跌,一只有力的臂膀迅速扶住了纤腰,免于她摔跌的横祸。
“怎么了?”葛翊急问,幽眸乍现关怀。
她一张脸布上羞涩的红潮,轻咬下唇,不好意思地低喃。“脚麻了。”
梆翊好笑地摇摇头,读书专注到这种程度,未免太过。他一把抱起她,朝床铺走去,莫雨桐一手绕过他颈后,轨软地靠在他怀中,淡淡的胭脂香味忽然飘入鼻端,不期然地钻刺进心底,也刺痛了眼眶。他的晚归是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莫雨桐身躯条地僵硬,粉拳愤然捶打着他的胸膛,怒道:“放开我!放开我!”
他剑眉微蹙。这女人还是那么排斥他的碰触。他将她往床上一放,双手环胸,退开两步。犯得着反应这般强烈吗?“娘子今日似乎心情不佳,谁得罪你了?”
他会唤她娘子只有两种情况,不是叫给外人听,就是为了嘲弄。但她的胸口为何刺痛得这般难受?她撇过头,倔强地背着他躺下。为何他不回来,她就睡不着?强忍着眼前泛起的潮湿,她才不会为这个混帐男人流泪。
这段时日他们惯于以朋友之谊相待,这在夫妻来说确实是超乎寻常,而他们却有了自己的默契,但葛翊可不会忍受刻意的漠视。
“把话说清楚。”他一把将她拉起,她脸上所有的意绪早已被倔强取代。
“我的事,与你无关!”天天将她独自放在家中,她早知道他不关心,那还何必问?
“你在葛家发生的事,都与我有关。”到底是谁跟天借胆敢欺负她?摆明就是欺到他头上来了。
她的武装瞬间被击溃,委屈一股脑儿地狂泻而出,全往他射去。
“那你就早点儿回来,别叫我给下人们笑话。”
梆翊轻抚那忽显脆弱的女敕脸,柔细滑腻的触感让人心旌摇荡,然而他却像被蛇咬般突然抽回。有意无意地避开她,或许也是为了躲避那如影随形的诱惑。“就为了这个?”
那冷漠的语调刺伤了她,他不在意她,自然也不会在意她的处境。
梆翊背过身去继续宽衣,莫雨桐忽然感到无限的疲倦。“太君好几日没瞧见你了,她一日没被你气一气,心里就不舒坦,明儿你瞧瞧她去。”
“知道了。”他淡漠地答,捻熄烛火。黑暗中,眼前隐约可见她柔弱的肩背,又背对他侧躺。
莫雨桐缓缓地睁开眼,旋又合上,发现自己醒来的姿势总是靠在他肩上,而不该有的幸福感瞬间冲刷过全身。也只有在清晨才能汲取这短暂的温暖,他对她的影响一天天加深。短暂的相处令她回味,分离的空虚令她思念,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何时开始分秒记挂着他的事。这份莫名的依恋,叫她不知所措又复柔肠百折。
“小姐、姑爷。”可梅在门外唤道。一早她总会来帮莫雨桐梳妆打扮,有时甚至会红着微羞的俏脸为葛翊更衣。
莫雨桐坐起身,葛翊也醒了,下床去拉开了门栓。
可梅端着盛满清水的脸盆跨入,展露朝气蓬勃的可人笑脸。“姑爷早。”
“嗯。”他淡淡地回应,眼睛瞥向脸色微显苍白,仍呆坐床上的妻子。
“姑爷,您请先洗脸。”可梅放下了脸盆,这才注意到毫无动静的莫雨桐。“小姐,您脸色不太好看,是病了吗?”
莫雨桐抚着颊,不好看吗?在葛翊的目光下突然感到羞惭,她只是睡眠不足。
“我很好。”扶着可梅的手,她将三寸金莲套入绣花鞋中。
“如果不舒服就别逞强硬撑着,回头我叫大夫来瞧瞧。”葛翊边说、边用布巾掏水拭脸。好吧,他承认自己关心她,再怎么说她都是他倚重的人才嘛!
“我真的没事。”
既然她这么说,他也不再坚持,静默地梳洗完毕,他拿起衣衫自行往身上穿。
“姑爷,让可梅帮你吧!”可梅主动而伶俐地要接过他的穿衣工作,却被葛翊伸手一堆拒绝了。
“你帮娘子梳头吧!我可以自己来。”可梅对他的好感几乎毫不掩饰,偏偏莫雨桐像是毫无知觉。或许她是不以为意,但他却不是个吃窝边草的男人。
可梅抿着唇,脸上掩不住失望伤心。
莫雨桐心中叹了口气,然而多少也窃喜于他的推拒。当葛翊穿戴整齐时,她的头才梳好一半。
“我先去跟太君请安。”抛下这句话,他拿起折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会儿他又不重视假扮恩爱夫妻了。莫雨桐的心随着消失门外的背影而沉落,他们之间的事,谁也不能说。她从来没有可谈心的对象,就算是如姊妹般情深的可梅也不能。
“小姐,姑爷成天往外跑,您不担心吗?”可梅梳着她柔细的发丝问。
“担心什么?”她根本没资格过问他的事,因为她并不是他“真正”的妻子。
“担心他被别的女人抢走啊!泵爷风流倜傥,为他倾心的姑娘也不知有多少,我听大夫人的贴身丫鬟春菊说,姑爷说过青楼女子比千金小姐有趣多了,小姐你可不能被比下去。”可梅显得气愤地道。小姐跟姑爷这对夫妻间发生的大小事,都是下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她是故意要让葛翊说过的这句话教莫雨桐知道的,她怨莫雨桐,却也同时嫉妒琴惜,琴惜起码还有机会得到葛翊的怜爱,更甚者占去了葛翊那么多的时间与注意,教他日夜地不在府中,唯有他留在府中才有机会让他注意到她对他的爱意,而此事除了借助莫雨桐的力量外,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