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有谁能告诉她,为什么?
〓〓
“让过、让过,小心,热汤来了。”店小二卖力吆喝,满身是汗,忙碌的在一桌桌食客间穿逡,并不时跑到门口招呼过往行人,“客倌请进,看是喝茶或喝酒,南北佳肴、各种口味应有尽有,包君满意!”
“小二,来两壶好酒。”一位中年男子走进来,挥舞着蒲扇叫嚷道。
“是、是,马上来。”店小二脸上随即堆满笑,迎向刚进门的客人,拿下围在脖子上的汗巾,往桌子又拍又抹的,殷勤之至,“两位大爷这边请,今儿个天气不错,要不要先来几盘开胃小菜?”
一阵忙碌后,店小二偷了个空,站在一旁歇会喘口气,当他眼尖的瞄到楼阶上杵站着的锦文,马上热络的迎向前。
“李姑娘是要吃点、喝点什么吗?”
“不用了,我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想到外面走走。”锦文摇摇头,向客栈外望了望。
“这样子啊,今儿个天气不错……”这时掌柜叫了他一声,他只好对她笑道:“对不起,我先过去忙了。”
锦文置身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繁华的景象令她有些怯步,说要出去走走,其实她仍不太敢这么做。
她下意识拉拉新穿上的罗裙,浑身觉得不自在的站在原地看着店小二跑堂。
在客栈房间休养了几天,最后她领悟到即使再怨恨老天、再归咎命运捉弄,日子仍是得过下去。
她必须面对现实,一个人努力求生存。锦文苦涩的自嘲,这或许要归功于她的父母,并不因为她们姊妹是女子,而过于保护,反而训练她们从小学会独立,并深知生在乱世,除了家人,她们已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
现在的她,除了当时穿在身上的衣裳及两、三样不值钱的饰物,可说是一贫如洗,这客栈住房的费用怎么支付?
幸亏那个没风度的夏公子还满细心的,知道她没有其他衣物,吩咐店小二送来一套她现在穿在身上的衣裳。
蘑菇了半天,锦文决定面对现实,她迟早要离开这儿去寻找家人,反正再糟糕也不会比当下的情况更差了,相信没有她渡不了的难关。
她心中已有最坏的打算,既然身无分文,大不了帮忙洗碗抵债可以吧?
忙完一圈,店小二看她还没出去,又绕到她面前,“李姑娘是不是有什么吩咐?”
支支吾吾地,她面有难色的道:“我在这里住了几天,食宿费用不知道怎么个算法?”
势利的店小二一听就晓得她指的是什么意思,平时不吭气的李姑娘看上去像个大家闺秀,没想到是个落魄户。
“姑娘和夏公子不相识吗?”为了保险一点,他再次确认。
锦文一摇头,店小二脸上的热诚马上消失,换上另一种表情。
“夏公子走前多留了几两银子,结算一下,姑娘还可以再住上五日。我们客栈是小本经营,到时候就请姑娘好自为之,不要为难我们。”既然她不是夏公子的贵客,又没有银子,他也没必要多浪费口水。
这几天一向是这位店小二张罗她的吃食,锦文看惯了他的热络劲儿,现在一下子有些难以接受,以至于说不出话来。
“如果没事,姑娘不要站在这里阻碍我们做生意了,进出的客倌很多……”这年头有钱的才是大爷,财大气粗也无所谓,像她这种寒酸的人要白吃白住?哼!别想赖他们客栈一丝一毫。
愣了一会,回过神的锦文一口气涌了上来。
“那最好,我也不想继续住在你们这种小客栈里,该算该清的,算好给我。”总算那个姓夏的男子做了件好事,以后有机会再感激他,现在她既不欠住宿费,那还客气什么?
听到争吵声,掌柜的忙赶了过来,听店小二说明缘由后,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们又不是开善堂的。
见状,锦文端起架子先声夺人,“你们这家客栈是不是瞧不起人?我是少了你饭钱还是欠了房钱,哪有客人没退房就急着先赶人的?”哼!要装腔作势,她还会输人吗?
她一这么气势凌人,店小二当场傻眼,暗自揣测是否识人不明,误将凤凰当乌鸦?掌柜的更是唯唯诺诺,向她鞠躬哈腰,并臭骂了店小二一顿。
“请李姑娘别见怪,手下的人见识短浅,这么着好了,本客栈免费招待姑娘一桌上好佳肴,如何?”
“不必了,本姑娘还没受过这种气呢,今天我是离家在外,否则……哼!”锦文极不屑的应道,这声“哼”的气势掌握得恰恰好,满是富家刁蛮千金的味道。
“抱歉、抱歉!”掌柜的看她这谈吐气势,自个儿先心虚,连声喝骂店小二,“你是怎么招呼客人的?”
店小二被这么一斥喝,再回想她之前的言谈举止……哎呀!她一定是哪家的千金小姐,才会有那种高高在上、不随便和下人讲话的习惯,真糟糕,怎么不早想到,真是猪脑袋!他一边心里骂着自己,一边配合着掌柜,不住的向她弯腰陪不是。
“哼!”
锦文顺势逼掌柜结清余款,接着回房收拾衣服,之后拿了剩余银两也没多算,就赶紧走人了。
第三章
走出客栈,锦文想到自己刚才的骄横状不禁笑开,愈笑愈是开心,尤其是那店小二前后态度判若两人的势利德行,相信他有一段时间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走眼,得罪了什么有权有势的大小姐,也幸好她溜得快,不然一定穿帮。
想不到她也有做戏子的天分哪,她这辈子还没这么对待人呢。
他们李家只是小康之家,她和姊姊仅能算是小家碧玉,何时像富家千金来着?
不过方才对付客栈那势利的店小二,纾解了她心中一口怨气,感觉舒坦多了,难怪姊姊以前有时喜欢和人斗嘴,原来那也是一种发泄的好方式。
对了,忘了问她被救起的那个湖怎么走,锦文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算了,街上那么热闹,随便问人也问得到,那个店小二说不定现在已经脑袋清楚,一肚子气呢,她还是不要呆呆的自投罗网比较好。
沿路走沿路逛,这儿事事对她而言都很新鲜,街上有相士在为人卜卦,他将龟壳往桌上一掷,立见卦相,旁人看热闹,她也凑了过去听他为人解疑。
其他还有卖熏肉的铺子,卖女人家首饰、胭脂和童玩的小贩等等。
锦文边走边问路,过了饮马桥,她终于看到那一片湖,岸边有垂柳、小桥,繁花锦簇。
几艘漂亮的画舫载着人游湖,其中有一、两艘临窗探出半掀帘幕的红衣女子。湖四周远远望去酒肆茶楼林立,进出人潮热络,看样子生意不错。江南的人还真的挺有闲情逸致的,骄奢挥霍的程度令人咋舌,她不禁怀疑,大家都真的这么富裕?
走了一小段路,锦文在湖畔的凉亭里坐下,方才一路维持的好心情逐渐沉淀,不晓得自己下一步该往哪里去。
她望着湖心发愣,心中茫然。
四周突然骚动起来,她站起来想看热闹,不经意瞄见岸边停了一艘画舫,认真睁眸一瞧,是那位姓夏的男子左拥右搂两位花枝招展的女人跨下船来。
嗯,外表俊美的男人最常出入花街柳巷,红粉知己必定不少。她的眼光继续跟着众人移动,想找出鼓噪的来源,是什么珍奇异兽或是了不起的大人物来了吗?
引颈等了半天,她还是看不出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敝的人或物出现。
最后她放弃了,看那一大群女人挤得黑压压一片,她若凑近,难保不被踩扁,还是坐远些纳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