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我找了多少关系,才请得长安最顶尖的大食艺匠,制作了这块小玉坠儿作贺礼。
这个花俏的‘春’宇图案,是他用大食特有的纹饰设计,他还夸口说:连中原最好的金工,也无法仿制打造。
我亲眼看着李夫人欢欢喜喜将玉坠儿挂在女儿身上,若不是后来她遇劫身亡,我肯定那个孩子一定会在我眼前好好长大。
唉,第一次见着你那块玉,我真以为寻到故人之女,兴匆匆的找上门,才知道李大人的女儿好端端的在家,没有走失……”
“所以说,夫人猜错啰!”春儿漫应着。
“是吗?经过这些年,我还是怀疑啊!如果你的玉坠儿是偷来的,怎不早早卖了?连照顾你长大的姥姥重病时,也严令不准卖,说这是证明你身世的证物。”
“夫人,别忘了,遇着您时,姥姥已经老到都说不出自己是谁了啊!”
“春儿,若非我的故友不在人世,我一个外人,不使插手人家的家务事,否则我一定追查到底。”
“夫人,即使春儿只是个来路不明的孤儿,也得到您的宠爱啊!”她依旧笑咪咪的撒娇。
“春儿……”魏夫人感怀的一叹,这个拥有灿烂笑容的孩子,绝不能让夫婿糟蹋,而保护她最好的办法,就是送走她!
至于送给何人,她也想到了,住在一条街之外的妹妹家,正适合。
妹妹嫁给公孙将军为妻,去年公孙将军在战场失踪,妹妹整日求神拜佛,担心加上伤心,容貌迅速憔悴不说,连家也操持不了。
把春儿送给她,既可以保护春儿,又可以让伶俐的春儿想办法让妹妹振作。
“春儿,我一直喜欢有你相陪,但是,把你送给我妹妹,可能对你更好,不知你……”魏夫人柔声的说。
“夫人,您怎么决定,都听您的。”春儿乖巧的回答。
★★★
春儿坐在一个名为花园,却是荒烟蔓草的破落地方。
这里正是魏夫人的妹妹家——公孙府。
这府里,夫人慈祥如菩萨,大小姐调皮如少年,二小姐可爱活泼,少爷则在国于监读书,难得一见,而大家都待她如家人。
不过这个家少了差役,很多事都需要自己动手,到这府邸不过几日,一双手已粗糙许多。
她站起身来,伸伸懒腰,畅快的吁一口气。
她不怕苦,只求平安幸福的过下去,况且,在这里,她还结交了一位名为主仆,却情同姐妹的……
突然,一双手从背后蒙住她的眼。
“猜猜我是谁?”声音十分低沉。
“最最可爱的小姐,除了你还有谁?”春儿嘴角含笑,毫无惊慌之色。
“讨厌,每次都让你猜出来。”公孙府的大小姐公孙凤恢复娇脆的声音,放开春儿,双眼直往天空瞧,一副无聊状。
“家中除了你,还有谁有这‘雅兴’。”春儿笑着瞅她。
“好春儿,为什么你总是笑盈盈的,好像天底下,没有可以难倒你的事?”
“我只是个丫环,当然得每日笑口常开啊!哭着过一天,笑着也是过一天嘛!”
“春儿,我真是羡慕你,如果我娘也像你就好了。她整日都泪眼涟涟的,我看几回,都要心疼几回。”
“夫人思念老爷啊!人家说缱绻情深,大概就是这般光景吧。”
“如果我能到西域,亲自寻爹就好了。”
“小姐……”
“哈,说笑的!家中根本没有多余的银子可以供我上西域。虽然爹才失踪一年多,但府里值钱的东西已经变卖得所剩无几了。”
“小姐,我看夫人这样根本无法理家,不如我们来帮她如何?”公孙府的财务窘况,她一一看在眼底。
“成,我正愁没有人教我如何整理家中进出账册。你会的话,再好不过,否则我们这个家快被娘败光了。”
“小姐,夫人是供奉佛寺,你别胡说。”
“好,是做功德。但是,总也要先顾虑一家人是不是活得下去吧?”
“小姐,放心。有我在,我会教你理清家中用度,开源节流的。”
“一言为定!”两个同龄的女孩,笑着一起往书斋走,漾着笑的脸儿,照着荒芜的花园。
★★★
两年后,同一个花园,春儿正坐在花园一角。
太阳刚隐入山棱,微光中,还是可以看出原先的荒芜景象,已被新栽植的花花草草代替。
大厅里传来大伙儿笑闹的声音,公孙将军被小姐和小姐的新婚夫婿沈子熙寻回,已半年有余。
据小姐说,他们费尽千辛万苦,历经困难险阻,才在茫茫西域诸国中,,寻到公孙将军,这其中的曲折离奇,不足为外人道,也就是,说也说不清,理也理不明,一切含混交代过就算了……
她微弯双唇,低头瞧着手中的婴儿,心想:这婴儿,跟将军的失踪,月兑不了关系……光看跟公孙将军八九分相似的小脸蛋,想不怀疑都难。
她低头用鼻子触触婴儿软软香香的粉脸,不管她是何人,哪种出身,一样是个惹人疼爱的小东西。
看着小女圭女圭,一双男子的眼眸,突然浮现脑海,让她的思绪不禁回到今晨那短暂却不可思议的一幕——
今晨,帮公孙夫人试为公孙将军的西域好友来访,特别新裁的新装时,因为没有可以相称的配件,怎么看都觉得好似缺样东西。
主仆两人懊恼了半晌,春儿灵机一动,想到了足以搭配的好东西。
“夫人,春儿觉得这身衣服配上朵牡丹,一定很美,春儿记得此时的市集,有小贩在叫卖早春的牡丹,我这就到市集去找找!”
谁知,她才迈出大门没多久,一个影子硬是堵在她跟前。
她不悦的暗暗嘀咕:“一大清早,就有人不识相的挡了本姑娘的路!”
不过,她还是笑容满面的抬头,想请对方让路。
没想到映入眼帘的,是穿着胡服的胸膛;再抬眼,就见男子玄色头巾垂下的布料,包住整个脸,只露出眼睛,正是西域人士的惯常穿着。
天啊,他真高!春儿不禁在心里暗呼。她的身长可不输一般男子,可是站在这伟岸男子面前,她竟足足矮了他一个头。
她定神一看,露出玄布外的深邃双眼,像两颗磁石,牢牢吸住她的目光。
那双眼,深若潭,黑如墨,亮如星。只消那么一眼,她像中了魔咒一般,忘了天,忘了地,连身处在何地都不自知……
男子眼睛也同她一般眨也不眨,定定地和她对望。
直到路过的马车车轮碾过路边小石子,小石子飞跳,不偏不倚击中男子的腿,男子震了一下,这才记起该做的事。
他不由分说拉起春儿的手,硬将手中的布包,塞到春儿手里,说:“交给公孙磊!”话落,人便转身离去。
春儿还在怔忡中。刚刚是怎么回事?自己怎会这样看男人?是幻觉?还是中邪?
她低头一看,见布包真真实实存在,正在手中微微蠕动着。
懊掀开吗?里面会是什么?布包上奇怪的图腾,又代表什么?
深吸一口气,一把掀开,就见一个可爱的婴儿,一手含着拇指,一手轻轻挥动,正对她露出可爱的笑容。
这是什么状况?
她再度愣在原地。
接下来,回门的小姐便抱走了婴儿。
而她则在小姐的交代下,忙着找女乃娘,到布庄裁布做尿布,裁衣裳。
一天下来,东奔西跑,手忙脚乱,直到现在,临时找来的女乃娘要处理家事,所以喂完婴儿就回家了,她这才得空可以重新抱着这个娃儿。
瞧着宁馨可爱的睡颜,搁在心头一整日的心事,化为喃喃自语:“你知道他是谁吗?你是他带来的,当然知道啰!可惜你还小,不然,我就可以知道他的名姓,家住何处,婚配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