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我办不到,但你可以。”她以眼神请求他。“你知道这群老人有多么固执,又多么珍惜彼此的陪伴,诚如你所言,他们可以有更好的生活,但绝不是在他们各分东西的情况下,我怕他们分开没多久就死了,你应该能够了解,孤独是可以多么轻易啃食一个人的心。”
霎时他无言以对。孤独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毒药,它不会立刻夺走你的生命,而是慢慢腐蚀你的思念,终至失去灵魂。
“你有大笔资金,而且可以随你运用,你为什么不放段为这些人做点事,帮忙他们修缮房子,让他们有个安稳的晚年!”胜颖琦灵活的瞳孔中载满了无言请求,央求他罔开一面并带给这些老人更好的生活。
雨一直下,滴滴答答落在他们的四周,时间仿佛静止了,静止在她舞言的恳求中。
没有人可以对他提出这种要求,更没有人可以告诉他该怎么做。可是,关以升却发现自己无
法一口拒绝她的请求。
“这不符合经济效益。”他深吸一一口气就转拒绝,试着不弄伤她的心。“而且董事会——”
“你什么事都要以现实角度来衡量吗?!”胜颖琦激动的打断他,脸色涨红。“那人的性命怎么办?无可替代的亲情又怎么说?如果你可以因自私而活得更快乐的话,那么尽避继续你掠夺的脚步,成为一个和你父亲一样冷酷的人!”
红心,她不顾一切的言词意正中了红心。
胜颖琦可以从他的眼中看出来,他生气了,而且非常的生气,根本是暴怒。
“你他妈说得对极了,我就是你口中的冷血动物,只懂得掠夺的混帐。”关以升的眼神是嘲讽的,口气是讥诮的。原来他在她心中只不过是一头野兽,一切都是他在自作多情。
“我的确就像我父亲一样混帐,我们专吸人血,以拆房子为乐,只要有谁敢挡我们的路,我们就拿刀反击,一刻也不留情。”他愤怒的自嘲,悲伤全累积在眼底。
“我就和我父亲一样,自私、狠毒,不管他人死活!”他冷笑,“我这么说你满意了吧?要不要我再说得更深入一些?”
她伤了他,无心却深刻。
她没有权利这么说他,没有权利将他和他父亲扯在一块儿,尤其明知他痛恨他父亲的情况下。
“对不起!”不管他是否正在气头上,她冒死抱住他。“我要为刚才对你说过的话向你道歉,你不像你父亲,一点都不像。”
“不,你说得对,我就像我父亲自私、冷酷。”他拒绝她的抚慰想推开她。
“不是这样的!”她紧紧扣住他的背,害怕从此被他推离臂弯,推离心扉。“你父亲绝不会像你一样,不顾生命的帮助这群老人,我认为你是打从心底喜欢他们、想帮助他们。我虽不认识你父亲,但我知道你跟他是不同的!请你打开心扉,不要让你父亲的影子影响你的决定,耽误你的下半生,我求求你!”胜颖琦无助地抬头看着他.恳求他。
“求求你不要……”她哭了,哭得柔肠寸断,小小的身体巴得死紧,双肩不断的颤抖。关以升原本搁置在她肩头准备将她推开的大手登时悬在半空中,在她的话语间停止推拉的动作。
是这样吗?他真的和他父亲不同?他是真的关心这些老人,只是习惯以现实的角度来衡量罢了?
或许吧!他在心里承认,双手不由自主的再度回到她的肩,锁紧她。
他追随父亲的影子太久了,久到早已失去了知觉,甚至以超越他为傲,进而他忘了父亲是个多么令人讨厌的人。
他凝视着胜颖琦的头顶,惊讶于她娇小的身子中却蕴藏着如此丰富的生命力。她不畏惧说出自己的想法,不介意为别人而活,她是造物者创造出来的奇迹,而且他很仁慈的将她送给他,让她介入他的生命。
“幸好你不认识我父亲,否则你早吓跑了,也不会站在这里跟我说话。”经过了大半晌的沉默之后,他终于选择以一句玩笑话结束他们短暂的冲突。
他原谅她了!胜颖琦高兴得跳起来,搂着他又笑又哭,模样好不动人。
此时原本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老人们缓缓的走近,他们虽并不懂他们俩在吵什么,但很高兴他们终于又和好了。
“小必啊,能不能帮林伯伯一个忙?”房屋受损最轻微的林若伯不好意思的开口,他的房子虽然没有其他人受损来得严重,但水管破了,得重新换过才行。
“当然可以。”他一口答应下来,相信自己有能力做好任何一件事。
“我能帮得上什么忙?”关以升说这话的同时,雨势已经减缓许多,变成绵绵细雨。
“帮我换水管。大雨把我的水管冲断了,我手上刚好有条新的,把它换上就行了。”老人满不在乎的口气仿佛这是全天下最简单的工作,听得关以升—阵汗颜。
他……不会换水管,事实上,他连马桶坏了也不会修。换句话说,他可能连一个高工的学生都不如,只懂得看报表开会,然后命令东命令西。
“今天一定要修好,要不然大伙可惨了,整个社区就只剩我那儿供水正常,大家等着我开火吃饭呢!”
林老伯话一落下,关以升随即发现所有的老人都瞪他瞧,逼得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试试看。
“我立刻去换。”他表面上很冷静,其实内心很紧张。说来可笑,面对几百个员工演讲他都不会觉得怎么样,反而因这几十对眼睛感到紧张。
胜颖琦不说话,凉凉杵在一旁看他怎么表现。他懂得换水管?才怪!她敢打赌他一定连水管头都没拔过,怎么对付社区这些老水管?它们可不像他的员工那么听话,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她这辈子还没见过哪根水管会自动立正站好的,有好戏可看了。
硬着头皮上阵的关以升先是跟着林老伯进屋子,查看屋子损坏的情形,屋顶倾斜了,家具也需要修理。还有墙壁,到处都是裂缝,不重新填补根本不能住人。
到底是拆起来重建好,还是修补一番就行了呢?关以升发现自己竟在思考这个问题,无法克制的愣了一下。
他……被她影响了,居然开始认真看待这些.和他不相干的问题。
必以升不可思议的摇摇头,无法相信自己竟然这么容易被影响,更不敢相请全部的人都挤进这间小小的屋子,等着看他换水管。
“林伯伯,水管呢?”关以升试着不在在意众人期待的眼神,神色自若的问。
“在这儿。”林老伯拿出一根粗硬的管子交给他,同时又交给他一支扳手。
必以开看着手上的灰色粗管,心想这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换根水管应应该不至于太困难才对。
然而,当他到达现场,看见弯来绕去的破旧管线时,他又再一次愣住了。
“林伯伯……”他吞了吞口水。“到底哪根才是您家的水管?”他眼睛大睁的看着交错的管线,上面最起码有十几根水管,而且每一根都长得一样。
“破掉的那根就是。”显然连林伯伯自己都弄不清楚。
“但是这里的每一根水管都破掉。”关以升对着一大堆水管发呆,看来需要整修的不只是房子。还有整个社区的管线也得一并换掉。
“破得最不厉害的那根就是。”林老伯骄傲的语气立刻引来一阵嘘声,大家都不愿承认自己的情况最糟。
“好吧。”关以升认了,既然没人可以帮他,他只好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