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最爱的容颜,却也是伤害她最深的一张脸。她无法在当时表现出内心的激动,只能以最高傲的态度救他的命。在初相见时无法畅流的泪水,却在这辽阔的梦境幻化为奔流的涌泉,一滴接一滴的滴垂,滴在她完全崩裂的心土上,滴在她无法降温的脸颊上……
“雅筑,醒醒!你只是作噩梦。”一双冰凉的大手抚干她的泪水,也抚醒她的残梦。她睁开眼,尹律枫担心的眼神在她眼前浮动,透过迷蒙的余光,她几乎以为这只是梦境。
但这终究不是梦,她曾经深深爱过的脸确实就在眼前。她猛然想起天牢里发生的事,立即沉下一张脸,恢复成两年来的一贯表情。
“我不叫雅筑,我叫纭织。”她早已下定决心忘掉过去的一切,包括她的名字。
“是吗?”她高傲的态度令他为之光火,她分明就是雅筑,为何要否认。“你可别给我来‘失去记忆’那一套,钱雅筑的脸我到死都能记得。”因为她早已深深刻在他的心上,成为他一辈子的负荷。
“钱雅筑已经死了。”死在他的绝情之下。“我现在的名字叫纭织。”
“我懂了。”他冷笑,无法接受她的转变。“原来一个人死亡与否全决定在是否更名上头。”他深吸一口气,决心找回过去的钱雅筑,那个只会赖他、崇拜他的小女孩。
“你究竟怎么了?过去的雅筑哪里去了?”他猛然压住想下床的钱雅筑,发誓要将答案问出来。
“过去的雅筑?”她苦笑,酸涩的语气中隐含有深深的自嘲。“你说的是那个只会跟着你跑,眼神中永远闪烁着崇拜的小傻瓜吧?”一想到过去的一举一动,就惭愧得想跳河自尽。
“那个天真的小女孩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来。”她的眼神虽愤怒,但却未流泪。对她而言,泪水早已在那晚流尽,从她决定重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决定此生不再为任何男人掉泪。
“真的?”她的坚决再次刺痛他的心。他的小女孩不见了,而他决定找回来——用任何方式。
“既然你口口声声说她已经死了,那么我只好多加努力,看看能不能将她救活。”在说这话的同时,压住她的双臂和炽热的双唇跟着落下,钳住她的身和心。
她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无法不对他的碰触起反应。在拒绝他的同时却又不由自主地回应她梦中的滋味,那火热的碰触常令她在夜半惊醒,就如同现在的情形一般。
她热切的回应叫他放心许多。她仍是他的筑儿,虽然外表改变了,脾性也不同了,但仍然是爱他的。他有把握只要勤加努力,必能寻回往日的钱雅筑。目前,他还不想逼她。她需要时间重新适应他的存在,而且他自己也需要时间认识眼前全新的钱雅筑。
“我想那女孩只是迷路,我有把握能将她找回来。”他笑得迷人,两颊的酒窝隐隐若现。
“作梦。”她断然否定,气红的双颊是她过于羞愧的结果。她还是别人的未婚妻,却对这个曾经重创她的公子有反应,她干脆自杀算了。
“我不这么认为。”他笑得好不快乐,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公子的本性。过去他一直小心翼翼的维护形象,怕会污染了她纯洁的心灵。在他心中,她始终是个需要呵护的小女孩。虽然和她一样也爱了她一辈子,却不曾了解过她,也从未让她了解他。
命运让他们绕了一大圈再找到彼此,或许是要给他们个重新认识对方的机会。过去他一直盲目拒绝它的安排,但这次再也不会了。他不会让好不容易才到手的机会溜走,差一点失去她的恐惧教会他如何掌握住机会。
懊死的自大狂!她气得握紧双拳,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她从不知道他竟有这么厚脸皮的时候,她印象中的尹律枫是个有风度的公子,而非不要脸的采花贼。
“我们人在哪里?”她突然想起他们目前的处境。糟了,萨德纳罗一定很担心她。
“在一个隐密的地方。”他眯起眼睛打量她突然慌张的神情,心中老大不爽。“现在外头到处有官兵在找我们,我想我们只好先躲一阵子再做打算。”
她失算了。原先她的计划是先放走他,再谎称有人劫狱,没想到他会连一起带走。这下玩完了,她在酒里下药的事一定会被发现。换句话说,她也成逃犯了。
瞬间,她真想在笑。她的天定姻缘就这么该死的被破坏掉,全因为眼前这位和她八字不合的邪恶男子,真败给他了。
“托你的福,我这个王妃竟成了逃犯。”她凉凉地讽刺,对于命运的巧妙安排,只有投降的份。
“王妃?你恐怕弄错了吧。”提起她的另一桩婚事让他老大不爽,他才是她的正牌老公吔。
“在你决定享受荣华富贵之前,先想想怎么搞定我这‘未婚夫’再说。”他没好气地说,一双眼睛也不客气的射出愤怒之箭。
“我们已经没有婚约。”她也毫不退让的接箭。他要是以为她仍是过去那个凡事以他为天的小女孩,那他可要大吃一惊。
“走着瞧。”他再次出招,发誓要将他未过门的小妻子擒回来不可。
钱雅筑的回应是挑眉,一副等他放马过来的样子,瞬间火花齐飞,当场在空中打起仗来。
命运这东西,真的是很奇妙呵。
第七章
饼了将近三天钱雅筑才搞清楚,原来她们是躲在一处人烟罕至的山脚底下。摇摇欲坠的茅屋从外表看起来就像是鬼屋,难怪官兵不会搜到这儿来。
钱雅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仰望窗外的月色。夜已深,但却看不到任何烛火,对于不是自愿留下来的俘虏而言,真可谓的最佳的心情写照。
她拿起摆在床头的衣服,无可奈何地褪下外衣准备更衣。手中的衣料又粗又厚重,是大理国民平时的穿着,对一向锦衣玉食,穿惯了丝绸的钱雅筑来说,实在不甚习惯这类粗布,她已经被萨德纳罗宠坏了。
不对!她更正,她是被大伙儿宠坏了。从小她就是个天之骄女,要什么有什么。钱家庄的财力使她在物质上不至匮乏,只会点头说好的大哥又根本不管她,就连她那些整得人死去活来的恶作剧也有人包容。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很好命,好命到只懂得闯祸撒娇,好命到不需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直到两年前的那个夜晚,老天爷决定该是她玩够、清醒的时候为止。
她是醒了,这两年的时间给了她许多思考的空间。她渐渐能看得清自己,渐渐能体会尹律枫的痛苦。她所无法理解的是,他为何执意要她,为何非带走她不可?他就这么恨她,恨到非要夺走她眼前的幸福,因为她耽误了他十年的光阴?
她边月兑下衣边思考这个问题,专心到连有人开门都不知道,但尹律枫可没略过眼前的美景。呈现在他眼底的是光滑柔白的肌肤,是他两年前就该吞噬的果实。
若说两年前的她是朵刚出水的芙蓉,那么两年后的她则是艳而不腻的婴罂。冰艳的外表下潜藏着昔日的天真,就像是婴罂的花朵,致命的吸引力足以教男人忘了呼吸,甚至掏空灵魂,一如他的情形。
也难怪萨德纳罗会禁不住诱惑跌入她的美貌之中,他自己不也曾是傻瓜吗?如今,魂牵梦萦了两年的身躯就摆在眼前,他何不伸手去拿?他已经受够了梦醒时分的寂寥,消失在空气中的体温每每教他发狂。或许,这也是他所一路坚持下来的原因。他必须在事情变得无可挽回之前抢救一些东西,那便是她正遂渐远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