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懂得跳舞?”年轻男子的表情就像遇见救星一般灿烂,看得她莫名其妙。
“我当然懂。”提起她的专长教她好不得意,舞蹈她可是从小练到大。“我不但懂,而且跳得很好呢。”
“太好了。”年轻男子明显的松一口气,只差没跪下来膜拜。
“你能不能帮小的一个忙?”
“帮忙?”她一脸茫然。“帮什么忙?”
“你知道‘踏摇娘’这个舞码吧?”
踏摇娘?这是北齐时期创作的戏码,现正流行于大唐盛世,任何人都知道。
“我不但知道,而且还跳过呢。”只不过都是她一个人“跳”独脚戏,因为这是套双人舞,必须有男角才行。
“真是太完美了。”年轻男子的头几乎要磕到地下去。
“什么太——”
“跟我走就对了。”
猛然一拉,钱雅筑再度莫名其妙的被拉走。只不过这回不是傀儡剧团,而是舞踏团。
“这……这是?”钱雅筑十分沮丧的发现自己又再次面对着一团乱的后台,昨日的噩梦仿佛又重现眼前。
“求求你了。”年轻男子突然跪下,吓得钱雅筑手足无措。
“你能不能帮咱们扮演‘踏摇娘’这个角色?原本担纲的女主角病了,临时找不到人代。这角色一定要会跳舞的人才演得来,小的这剧团全靠你帮忙了。”
听起来怪可怜的,可是她从没在外人面前跳过舞,怕自个儿担当不起。
“可是……”
“老板!”一个小伙子慌慌张张的跑到他们面前,神色紧张。“再过一刻钟就要登台了,代替春香的人你找着了吗?”
“找着了,就是这位姑娘。”
“太好了,我还真怕你会找不到呢。”他二话不说,拉起钱雅筑就跑,她只好也跟着跑。怎么扬州的人老是不分清红皂白,捉住人就跑,而且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
“幸好姑娘天生丽质,随便上点妆就行。”小伙子边拉边嘀咕,不给她任何插嘴的时间。
“小扮,我——”
“唉呀,得快了。”台前隐约传来的喧闹声透露着观众的不耐,也更加快了他的脚步。
“我没说答应啊。”她终于找到空档吼出她的疑问。为何这里的人全不管他人意愿又是拉、又是催的,搞得她不闯祸都不行。
“姑娘,你别开玩笑了。咱们就要登场了,请立刻换衣服!”小伙子突然眼露凶光,像极了昨日的木偶师傅。
“可是——一
“别可是了,你瞧!”他拉着她登上台阶,掀开布幕的一角,让她看个清楚。“这么多观众等着看戏,你不上场那怎么成?”
的确是有很多观众在引颈盼望……天哪,居然是律枫哥!
她连忙放下帘幕,躲在布幕后面,差点顺不过气来。
他们居然跑来看戏,更糟糕的是,他们的座位恰巧就在最前面。完了!这回不死也难,要是让他发现她竟然跑到扬州来跳舞,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不成。
“我不能演!”快跑才是上策。
“你……你在说啥啊?你知不知道咱们这个舞踏团能不能支撑下去全靠今晚的演出?”小伙子的眼珠子快突出来了,外带满缸子的眼泪。
“我很同情你们的遭遇。但我要是上了台,我的人生也将支撑不下去,请饶过我吧。”律枫哥绝不会放过她的。
“老板!”小伙子见说的行不通,只好祭出最后一招。“这位姑娘不肯帮忙,分明是教咱们去死,咱们就死给她看!”
两个大男人立刻拿出一条长布条,吓得钱雅筑以为他们想当场绞死她。
“求你帮个忙吧。”两人异口同声哀求道。
这是土匪窝还是舞踏团?钱雅筑头痛不已,不知怎么解决眼前的难题。她很想帮他们,但又怕会被律枫哥发现,怎么办才好呢?有了!把自个儿画得乱七八糟,他就认不得了。
就这么办!
“我答应帮你们。”
“真的?”长布条立刻不见。
“但要把我的脸画花,或是点得见不得人。”
“画成见不得人?”舞踏团老板整个人都傻了,踏摇娘是个大美人又善歌,把脸画花了那怎么成?
“对。”她十分肯定的回答,唯有如此方可避开律枫哥。
“可是踏摇娘是个美人呀。”这太离谱了。
“美人就不能生病吗?”钱雅筑颇不以为然。“有一种病会让人全身起红疹,你们有没有听过?”
“没……没有。”有这种病吗?
“孤陋寡闻。”这是她听来的知识,很宝贵的。“就当踏摇娘是生这种病好了,你们有没有意见?”
“不敢有。”老板再也不敢有意见了,她肯演已经是谢天谢地。
“那么动手上妆吧。”
一阵折腾之后,原本秀丽清纯的一张脸立刻变成长满红斑的大花脸。钱雅筑这才放心的换上衣服,猛咽口水的等待帘幕升起。
生平第一次,她在家人以外的陌生人面前演出,而且还是一大票陌生人。
就连律枫哥也没看过她跳舞,再加上她这张恐怖的大花脸,他应该认不出踏摇娘就是她吧?
倏地,音乐响起。七弦琵琶的乐声如泣如诉,配合着该声为“踏摇娘”这出风行全国的舞剧揭开序幕。
踏摇娘这套舞码乃创于北齐,流传于隋未,至唐朝盛行。舞作的内容是叙述一位北齐女子,生得貌美却嫁给一位不事生产,只会成天喝酒毒打妻子的男子,且这位男子自命郎中,其实并没有当官。
这是出很有名的舞码,此女子善歌,为诉苦而以歌声告知邻里。因边舞边唱,唱到悲伤之处时,每摇顿其身,故称“踏摇娘”。演旦角的她必须先出场,之后才轮到演未角,也就是饰殴妻男子的老板出场。
随着弦乐的缓奏,她咬紧牙根搏命演出。早知道就不该跟到扬州来,又是木偶又是舞剧,瞧瞧她把自个儿搞成什么样?
众人皆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她出场,但立刻在看见她的大花脸后乍然停止拍手的动作。
怎么搞的,踏摇娘何时变成王二麻子?
“你们……扬州的戏码真是与众不同。先是谋杀亲夫的双飞燕,现在又来个满脸芝麻的踏摇娘。”尹律枫深感不可思议,盯着台上的钱雅筑猛瞧。
“是啊。”任意竹举双手赞成。扬州他住了一辈子,从没见过这等怪事。
“为了欢迎尹兄,连踏摇娘都成了芝麻烧饼,你的魅力真是所向披靡啊。”最近扬州的民间艺术有进步了嘛,他喜欢。
“多谢赞美。”他白了任意竹一眼,这混小子比他皮上十倍有余。
但他没空理会他,他一直有种荒谬的感觉,台上那位饰演踏摇娘的女子他似乎见过,那轻盈曼妙的身影……像极了筑儿。
筑儿?
他猛然站起,挡住了后面的视线。
“搞什么呀?”
“坐下行吗?”
不会吧?他边坐下边纳闷,同时强压下心中那股不安。
筑儿不可能出现在扬州,不可能的。
“尹兄,发生了什么事?”任意竹收起玩笑,担心的看着他的一脸苍白。
“没事。”他希望,不过他很怀疑。因为台上的身影分明就是筑儿,除了她之外,没有人能将踏摇娘演得如此传神。
他曾偷偷看过她跳舞,轻盈柔美的舞姿就像摇曳在春风里的柳枝,勾人目光亦勾人魂魄。只要是看过的人莫不对她精湛的舞技感到不可思议,但那从不包括他,因为他痛恨与人分享的感觉。
他知道他这种莫名的占有欲是自私的、是无理的。但却很难说服自己坦然面对她有一天会离去的事实。他早已习惯了她的崇拜、她的跟随,虽然表面上他一直表现得很不耐烦,却从未对她说出“不”这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