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时,流叶音对此自是有些担忧的,因为她的身分是流火国女王,还是挑起战事的元凶,要留她这个敌军将领在军营里,任谁都会怀疑她才是。
但怀国的士兵似乎对律景鸠罗相当信任,当律景鸠罗出面说明,声称她这位女王是为了退兵,所以遭受流火国士兵追杀后,怀国人立刻将对她的敌意减到最低,甚至不再排斥她。
面对这样的情况,流叶音在佩服律景鸠罗的领兵有方之余,也不由得思索起自己的缺失来。
仔细想想,她这个女王,对于大军似乎从未了解过,什么事都是交给堂兄流铁竟,所以真要问她流火国军队里到底分为哪些营、骑兵多少、步兵多少,她其实全然不了解……
真是失格的女王。
在看过怀国军营纪律分明的情况之后,流叶音除了自嘲之外,也只能认命地接受现实。
不过,一直处在哀怨的情绪里也不是办法,所以流叶音索性说服了律景鸠罗,让她跟着士兵们帮忙为受伤的士兵治伤,帮忙上药、采药。
律景鸠罗对她的决定感到有些讶异,但想想,让她一个人留在军营里发愣,说不定只会让她更容易胡思乱想,所以便答应了。
反正,若是娇贵的女王最后还是吃不了苦头,依流叶音的个性,绝不会忍着吃闷亏,一定会开口言明的。
所以,律景鸠罗点头让她出手帮忙,跟着跑腿打杂。
原本预计过不了几天,惯于女王娇贵生活的她应该就会喊着要休息,却没料到……
“鸠罗!”
鲜见于军营的高音随风闯入将领军帐里,提着一篮子药草、一身蒙着尘土、脸上还染了泥巴的流叶音匆匆奔入,娇女敕的脸庞上还写满着“我有话要说”的表情。
“这事我明白了,你先退下。”
律景鸠罗正听着士兵传来的军情,瞧流叶音进帐,他匆匆解决手边事务,接着挥手让旁人退出帐外。
“吵着你了?”流叶音搁下药篮,抹抹脸上的泥巴。穿着轻便的她将长发高高束起,盘在脑后,若不仔细瞧的话,还真会以为她仅是个身材瘦小的士兵在忙着打杂。
“不,还是老样子。”律景鸠罗苦笑一声,“流火国一样只守不攻,依旧驻扎在城外,不退不进,所以今天还是一样僵持在原地。”
自他带流叶音回军营后,原本还猜想着流火国会不会为了讨回女王而发动大军直捣怀国阵营,没料到流火国完全不动武,仅是围绕在理城外头,丝毫没有进攻的举动,让他感到好生纳闷。
虽然少点争战就少点人受伤,确实是好事,但情况如此暧昧不明,让士兵们亦无法归乡,总不是办法。
而且,如此一来,流叶音也就回不了流火国了。
瞧瞧她一身的尘土,律景鸠罗在讶异之余,却也是有些习惯了,因为自从他答应让她在军营里打杂帮忙后,她就经常是这副样子,一点也看不出女王的尊贵样
初时,他虽特别为她安排干净幽静的营帐,让她歇息,为的多少是考量到她的身分,觉得她应该吃不了多少苦,但事情却出乎他意料之外。
这个把月下来,流叶音非但不喊半声苦,甚至还以能帮忙为乐。
而由于她的劝奋,怀国军营里上上下下的士兵们,也对她接纳得相当快,免除了他担忧有人想私下违背他的命令暗杀女王的问题。
这段日子以来,不管是帮忙伤者包扎换药、上山采药草,她照单全收,毫不介意。
问她何必如此劳累自己,她却仅是苦笑一声,“自己造的孽,总要多少负起责任收拾。”
甚至,她还感谢他给了她机会帮忙怀国的士兵。
一次又一次的改变,让他对流叶音着实是越来越另眼相看,更让他在流叶音问他,该怎么唤他的时候,毫不迟疑地开口应她,让她直呼他的名。
除了几位知交好友、怀王慕连非鹰、辅臣檀玉濂、几位当年的华京族长老外,其实没什么人这样喊他名字的。
可他就是允了她……
“鸠罗,我想这一定是我堂兄的主意。”不知道律景鸠罗的心思正绕着自个儿打转,流叶音拍拍身上的尘土,应道。“过去,流火国的政策都是他在处理的,现在我不见了,他八成在四处找我,为了怕不小心误伤到我,才会暂且停兵吧!”
“我也这么猜想,所以早先已遣人去信议和询问。”
因为与流叶音之间少了嫌隙,却多了点亲近感,因此,律景鸠罗也从她那里听闻不少流铁竟的事迹,知道流铁竟曾劝过流叶音退兵后,他索性派人送信前往流火国,为的是直接与目前领兵的流铁竟打交道。
“哦?那我们只要等堂兄回信,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流叶音点点头,露出松懈的笑容,“太好了,堂兄不会不管我的啦!他可是我父王临死前指名的宗相呢!”
“嗯……”律景鸠罗瞟了眼流叶音一脸欣喜的表情,声调里带着几分欲言又止。
“既然没事了,鸠罗,你叫军医把我摘的那篮草药熬成汤,分给大伙儿喝吧!罢才我向他们解释过,说这是对退烧、安定心神很好的药草,可他们却硬说这是杂草,没半点作用,怎么也不肯听我的话。”放下心来的流叶音将方才抱进帐里的药篮拖到律景鸠罗面前,略带委屈地抱怨起来。
“这在怀国确实没人拿来当药草,而且这草……我记得专长在断崖岩层上不是?”律景鸠罗低头瞄了眼那篮杂草,摇摇头叹道。“反正近来毫无战事,伤兵不会再增加,多你一个人帮忙换药治伤已是莫大帮助,所以不管这药有什么用,你都不该这样冒险!”
他是好意让流叶音四处走动,由着她填补心里的歉疚没错,但可不想教她的安危受到考验。
只是,她这般为怀国士兵着想,倒也令人感到欣慰便是。
这种情况,还真是矛盾啊!
“那不一样啦!”流叶音不赞同地打岔道。“你们营里的药我看过,治外伤没问题,但有些人身子天生虚,受了伤后便虚弱、发高烧,这种时候就要靠这一篮『杂草』了,喝了药汤让他们稳定心情,能好好睡上一觉,安心休养,才好得快啊!”
她边说,还特别加重口吻在“杂草”两个字上头,甚至伸手往药篮拍了几下。
那一脸写满介意的表情,有些怨怼,却又不似以往仅是充满颐指气使的抱怨,倒掺入些许娇嗔味道,让律景鸠罗在一瞬间看得有些失魂。
而且……也为了她这几声略带撒娇的语调,让律景鸠罗虽明白此时发笑有些不合时宜,但仍是忍俊不住地迸开笑音。
原来,流叶音也有这么娇憨甜女敕的时候。
没有女王的撒泼,却是多了几分朴实的女人家媚态。
这才是她的真性情吧!
在卸下女王的身分后,单纯地以流叶音这名字活下去的时候,才会显露出来的甜腻样子。
真教他这个见过她女王悍样的人,也要为她着迷几分了……
“那就喝吧!”难得地混入些许私心的决定,令律景鸠罗毫不考虑地咧唇应声。
“今晚,我让军医照你说的熬药煎汤,给每个发烧、无法安睡的士兵,都来上一碗定神安心的热汤喝。”
第8章(1)
“你就这么信我啊?”
在军医的半信半疑之下,药汤端上了桌,而且头一碗还是端给律景鸠罗,让军医感到有些无奈、有些担心,也让提出主意的流叶音感到诧异不已。
其实,如果律景鸠罗不肯信她,那也是应该的。